崔舒若顿了顿,从屏风遥望齐国公的面容,见他确实是笑容满面,便知道恐怕訾老家主的提议甚合他心。崔舒若并非提了开绣纺之后就全部撒手不管的,故而也很清楚,即便绣纺的女工们织出来的布再好,想要尽数在战乱时卖出去,并非易事。
齐国公虽有权势,可并不是所有人都能买他面子的。
其他各州的刺史兴许会愿意卖人情,可流寇、胡人、绿林好汉们呢
但訾家可以,财可通神,哪怕是胡人也有贪财者,过去便有生意往来,如今自也不会断。只要訾家愿意,凭并州之力,不论产多少布帛,都能卖得出去。
崔舒若在心中略一掂量,便清楚自己该如何说了,她盈盈笑道“能将布帛送到訾家的铺子,那自然是件大好事,我便替那些命途多舛的女工们谢过訾公了。能得訾家相助,实是她们的大幸。”
崔舒若这一番话说的很得体,不卑不亢,大方漂亮。
其实不论有没有訾家,只要齐国公府在并州一天,女工们就是有着落的,再如何也不至于一匹布都卖不出去。訾老家主的提议下,真正都赚到盆满钵满的,是整个赵家。
所以崔舒若这番话说的相当漂亮,明明是訾老家主做的有利于齐国公府的事,可崔舒若却调换了个概念,不至于让人觉得赵家占了便宜。
偏偏她说的也挑不出错处,还给訾老家主扣了个善心的帽子,两相得宜。
訾老家主许久没见过这么年轻灵慧的贵族女娘了,又兼她的身份,于是交口称赞,“衡阳郡主实在是聪慧啊,哈哈哈,若是老夫能得一个如郡主这般个聪敏过人的孙女,怕是做梦也能笑醒。
说来,还曾听闻郡主四处寻白叠子的种子,倘若他日真能种出来,又能制成布,可万万不要忘了我们訾家。”
能否种出棉花,崔舒若心中虽有忐忑,但其实把握并不小。
可以说訾老家主抛出来的橄榄枝无异于能下金蛋的母鸡,会带来源源不断的财帛,崔舒若却并没有心动。
她微笑道“只怕要叫訾公您失望了。我听闻白叠子易生长,不似养蚕耗费的精力多,若是真能制成衣物,我想着兴许能卖给并不富裕的百姓。冬日苦寒,许多人熬不到开春,既是人命,我也盼望能不似草芥般消磨易逝。”
訾老家主没想到能从一个贵族女子口中听到这番话,倒是叫他微楞,许是乱世已经太久了,人命早就不值钱了,以他的年纪,也已是过去的记忆里才能听到如此论调。
曾几何时,他身边也围绕着书生意气,做着妄图匡扶天下美梦的好友呢
如今,他们大多已成了黄土一捧。
有的至死不改其志、有的易主,蹉跎岁月迷茫而死、有的
险些要埋于土里的回忆,如今想来,却仍旧个个鲜活。
他长叹一口气,又怎会对这样的赤子之心生出嘲讽。
“你小小年纪,能有这般心胸抱负,极好、极好”訾老家主连道两次极好,个中感叹,何尝不是缅怀年轻时的遗憾。
他到底是大风大浪过来的,心绪收放自如,不过是感叹一息,很快便能照常继续应对,“郡主能有如此宽怀善心,訾家虽不是累世富贵,可也略有薄资,来日定当相助。”
訾老家主说话那可是真客气,他家若只能称得上是薄有家资,那可没人敢说一句富裕,就连老皇帝都能称得上穷了。
能得到訾老家主相助,那自然是意外之喜了。
崔舒若自然十分懂礼数的相谢。
一番往来后,重新安静的坐回自己的位置,将戏份让回给齐国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