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人端着重新煮好的汤药送进来,恭敬放在一边,而后急匆匆地退下。
沈檀溪望见宫人衣摆上沾着血。
外面隐约能听见时不时传来的嘈嘈杂杂,哪里都是行色匆匆的人,有的人在逃命,有的人陷在恐惧里。沈檀溪从宫外被带进来的时候,一路上见到很多逃窜的人,还有一条条被拖拽的尸体。她甚至看见了明慈公主的尸身。曾经高高在上的公主,如今不过是等待腐烂的躯壳。
古往今来逼宫夺位没有不血流成河的,更何况亓山狼活剥了旧帝的人皮拭刀,诛杀齐氏满族。他本就因为与狼为伴的生活习性令人生惧,今朝此番狠绝的杀戮,如今宫中怎能不人人自危
沈檀溪收回思绪,转眸望向床榻上的齐嘉恕。
他现在已经是最后一个齐氏人了。
沈檀溪弯腰,双手手心贴在汤碗上,觉得汤药不是那么烫,才端起来走到床边坐下,递给齐嘉恕。
“把药喝了吧。”
齐嘉恕心里烦躁,如果此刻是别人给他端药,他必然已经将药打翻。他冷眼看了沈檀溪一眼,还是把心里的烦躁憋了回去,不过他也没接她递来的药。
“把药喝了吧。”沈檀溪重复。见齐嘉恕不动,她腾出一只手来去拉他的手,这才发现他右手鲜血淋漓。
沈檀溪吓了一跳,手一抖,手里的汤药差点倾翻。再看一眼齐嘉恕胸口衣襟上的血迹,她急急将汤药放回床头小几上,环顾左右不见人,又提裙奔进院子里。小院冷冷清清,一个宫人也没有。都被被今宫吓破了胆逃命去了吗
她折回屋,打开桌子上的药匣,幸好里面的伤药很齐全。她望一眼床榻上病恹恹的齐嘉恕,转身提裙快步迈出门槛。当她再次回来的时候,双手端着一盆清水。
她端着清水朝床边走去,将水放下,弯腰去解齐嘉恕的衣裳。
齐嘉恕撩起眼皮瞥向她,想说什么,又把话咽了回去。
沈檀溪解开齐嘉恕的衣襟,这才发现伤口在他的心脏位置,她微微变了脸色,急忙拿着拧干的湿帕子小心翼翼去擦他胸膛伤口周围的血痕。周围干涸的血迹被擦去,盆中清水逐渐变了颜色。
擦去污血,伤处看得更清楚些。剑伤并不深,可位置实在凶险。此刻仍有鲜血不断从齐嘉恕心口的伤处涌出来。
沈檀溪蹙着眉,拿起药匣里的止血散一点点小心涂在伤口处。那些温热的血染上她皙白的指腹。
青丝从她肩头滑落,悬坠在两个人之间。齐嘉恕视线落在那缕青丝之上,夏日的风从开着的窗户吹进来,带着丝暴雨后的潮,潮湿的风让她垂落下来的青丝轻轻地拂动。
齐嘉恕就这样望着这缕青丝,那颗愤怒、怨恨、绝望与悲痛交织的心逐渐平复下来。
他是齐氏唯一得到宽恕的人。他名字中的“恕”居然应验在了这里。可是一闭眼就是一个死,活着却要难太多。
原来得到宽
恕活下来,是沉重的。
好半晌,齐嘉恕将目光上移,望向沈檀溪。却见她红了眼睛,长眼睫下的眼眸隐约有一点湿。他好奇地问“沈檀溪,你该不会心疼了吧”
沈檀溪用纱布轻压在他胸口的伤处,手臂绕过他的身体,将白色的纱布一层一层缓慢缠绕。至于他的问题,她沉默不答。
她再重复先前给他处理伤口的步骤,去处理他右手上的伤。他掌心的割伤竟深可见骨。沈檀溪抬眸望了他一眼,蹙着眉给他清理。
他手上的伤没有及时处理,又碰过其他东西,伤口里搀着尘土和细沙。她处理得极小心仔细,凑过去轻轻地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