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重彦似乎也反应了过来,快步跨出门槛,声音极冷“上车。”
桥市乃京城的九大街之一,在此谋生的多数乃寻常百姓,平日里这条街一向太平,今日突然来了祸事,个个都吓得不敢出声。
沈明酥平静地立在一旁,看着屋内的桌椅板凳散了架,一箱子的影子人如同一张张落叶,被踩在污泥之中,光彩尽退。
荣绣来是为了找她的难受,见她此番模样,并不解气,质问道“婚书都退了,你怎么还不走”
沈明酥一笑,“你送我出城”
荣绣被她噎住,赤脸道“好啊,动手。”
眼见沈明酥被人押住胳膊要带走,王嫂子没忍住,上前相劝,“各位贵人,有什么话好说,十锦公子在这一带名声极好,从未犯过事”
“你是什么东西。”侍卫一把将其推搡开。
魏铁匠和几位摊主脸色一变,正要上前,沈明酥及时道“恩怨皆因我而起,冲我来。”
荣绣砸了这半天,她纹丝不动,终于在她脸上看出了一丝崩塌,顿觉舒心,转身走到王嫂子的摊位前,脚尖抬起来,慢慢地放在了锅盖上,“我这不正冲你来了吗。”
话落脚一蹬,“哐当”一声,整锅鸡蛋连汤带水,全都散在了地上。
“老天爷啊”王嫂子腿一软,跪在了地上。
荣绣满意地看着沈明酥脸上的怒意,骨子里的嚣张横生,抬头道“这条街,都砸了。”
沈明酥脸色一变,“荣绣,别忘了你身份。”
身份她配同她提身份,她险些要叫她一声姐姐,要给她奉茶了。
她被世人笑话了这么久,总得讨回来,荣绣走过去一脚踢在她的膝盖弯,筋骨伴着突如其来的疼痛陡然一麻,沈明酥没支撑柱,跪在了地上。
荣绣抬脚踩上她的后背,一点点地将她往下压,俯身笑问道“我丢了的脸面,你也该还回来了,对吧”
说着脚尖慢慢地往上移,从她的脊梁,蹭到了她后脖子上。
沈明酥苦笑,若她想要伤她的自尊,那恐怕要失望了。
她的尊严早就没了。
这一双被父母养了十六年的干净膝盖,从沈家出来后就已经脏了。
父亲曾同她说“阿锦要记得,跪天跪地跪父母,除此之外,在这个世上没有人能让你下跪,明白吗。”
不是她不明白,也不是她想跪,是她越是不想跪,这世上的人就越要逼着她跪。
她跪过很多人,曾抱着倒在血泊里的父亲跪过路边的行人,后来又跪过包子铺的老板,饭馆的小厮,前几日还跪了封夫人
如今再多一人又有何妨。
颈部的疼痛越来越重,渐渐地往她脸上移,她闭上眼睛,做好了承受最后一道羞辱的准备,突然踏在她身上的重量一轻。
随后便听到荣绣一声痛呼。
脖子被踩久了抬起来有些吃力,只看到了个半身,便认出来了是封重彦。
等荣绣回过神来,人已经被推倒在地,转过头看清了来人后,脸色顿时刷白,“我”
周围的声音都安静了下来,封重彦缓缓蹲下身,一动不动地盯着趴在地上一身狼狈的沈明酥,沉静深邃的眸子被眼底不断涌出来的寒意和怒火来回冲撞,经不住颤了颤,隐在宽袖下的手背爆出根根青筋,久久都没说话。
沈明酥不清楚他此刻是什么心思。
突然想了起来,在沈家的那三年,即便是她摔了一跤,他也要替她拂去身上的尘土。
他说“咱们阿锦就该干干净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