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曾是这些教练里曾经离极限运动最近的那个,所以在余曜说自己想要签约redbu时,冷不丁就想起了自己曾有个在酋长岩丢掉性命的孩子。
宋双成现在其实已经很少想起宋远方。
一个是不想提,觉得提了也没用,去了的人就是去了,决计不会再回来。
另一个则是为了避免再刺激到家中那个曾经日日以泪洗面,好不容易才重拾生存信念的老妻。
但说实话,他这辈子就宋远方这么一个儿子,怎么可能不想不念。
多少个深夜惊醒辗转的时刻,宋双成都会忍不住地想,如果当初自己没教儿子攀岩,没同意他去徒手攀岩,死活拦阻他和唐清名一起出国,那桩让他们痛彻心扉的惨剧是不是就不会发生。
自己不会眼睁睁看着曾经高大帅气的儿子变成了一捧冷冰冰的骨灰。
唐清名也不会因此一意孤行,彻底退出省队,放弃竞技。
想到自己曾经的得意门生,宋双成忍不住地在心里冷哼一声。
唐清名那个小兔崽子,生怕他见了儿子支离破碎的身体,愣是赶在他到国之前,抢先按照宋远方的遗愿火焚。
但宋双成又不是没见过摔死的人。
才十几层楼而已,就已经头骨粉碎,血浆淋漓,浑身骨骼摔得稀碎,如同一具软绵绵的棉花人任人抬拾。
这还只是十几层楼,不到一百米。
他的孩子,是从酋长岩过半的高度摔下来的,足足有四百五十多米。
他才二十二岁
大好的人生都还没有开始。
宋双成用力
抹了一把脸,还是我去吧。
他摇摇晃晃地迈动沉重的脚步,走向病房。
其他教练犹豫一下,见有了打头的,就一窝蜂地跟了上来。
可宋双成只走到病房门口,就突然停了下来。
“怎么了宋老”
赵正飞眼神中露出一丝疑惑。
宋双成撑着门框,也说不好自己怎么了。
他已经想好了劝余曜的说辞。
但不知怎的,儿子当年说自己要去征服酋长岩时那副顾盼神飞,意气风发的神情,就从记忆深处冒了出来。
还有他在收拾行李箱时,笑着对自己说的那句话。
“爸爸,你说,人活这一辈子,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英俊阳光的年轻人转眼间自己就先笑了起来,“我想我是为了我的梦想吧。”
想到儿子说起梦想时神采奕奕的眼。
宋双成突然有点茫然。
他探头往门框里看了看,就见余曜正在闭目养神。
原本瘦削肩膀上现在鼓鼓一团,能看出固定绷带的轮廓,宋双成就想到了少年在冬奥会上奋不顾身的惊艳表现。
自己想用危险致命来劝退他。
可对余曜来说,什么不危险
他从大跳台、道具、u型池、千米雪道,乃至蝴蝶崖上摔下来,不都是重伤起步,上不封顶
宋双成突然就觉得自己刚刚的理由立不住脚。
他长久地没说话,在少年望过来时狠狠地颤了颤。
像,太像了。
远方当年也有一双这么亮的眼。
宋双成蓦得转身,嗓音酸涩,“让余曜自己做决定吧。”
年轻人的事情,当然要让他们自己决定。
自己当年没拦远方,现在自然也不该拦余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