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偏,张老汉是个不着调的人。
所以,不同于别家的老爹,他在孩子们这里,并没有什么严父的威。
菱角说“爹,刚刚下雨啦不过,就下了一小会。刚好够我从池塘到家”
张老汉说“准确来说,是张家村连带附近的几个村,都下了不到一刻的雨。”
菱角说“下雨啦,是不是大旱的预言不准了神仙爷爷也会说错”
张老汉摇了摇头,嘲笑似的挤弄一下眉眼“不,是预言更准啦神仙爷爷的话,要更顶用了”
菱角没听懂。也不感兴趣。
他只顾着将摘下来的这支花房合拢,似乎没有来得及绽开的荷花,小心翼翼地栽到自家的水缸里。
这一天,村里的大多数小孩,都同他一样,做贼似的,兴奋地从池塘边带了一支荷花回家,几乎薅光了池塘。
不过,大人们谁也没有在意这些光屁股娃娃。
他们在意的是,毁去旱魃后,果然下雨了。
更在意的是,这雨只下了一刻不到,就停了。
而且,雨后的太阳,更烈了。土地干得愈发厉害。
人们再去求告财神、送子娘娘等神灵。
众神,都说,这是因为,旱魃并未除尽。
祂们称,“旱魃”是一种如蝗灾般的灾害,一旦来临,便是成群结队,大规模降临。
旱魃吸干了所有水汽。
每消灭一只旱魃,人间的水汽就会回还一些。但旱魃的蔓延、传染速度极快,如果不能持续地将它们消灭,剩下的旱魃就会将水汽重新吸走。
于是,次日,财神和送子娘娘,各自公布了一个新的“旱魃”。
财神指出的是另一村的某个家中宽裕的农民,称其祖坟里的祖宗,已经化作了旱魃。
送子娘娘则指了张家村的另外一户,说其先人已经被旱魃所附,必须挖坟毁尸。
已经毁过一次旱魃,得了一次降雨的人们,再也不做怀疑,当即气势汹汹,前往掘坟。
果然,当两处旱魃各自被毁去,结火自燃,天上果然各自立时降雨。隔壁村和张家村,都下了一阵子的雨。
只是这次的雨水,比之挖了大户家祖坟后的雨量,要小得多。第一次毁去旱魃,附近几个村都下了不到一刻的雨。
而这两次毁去旱魃,却都各自只下了一晌的雨。
一晌连头发尖都还来不及沾湿呢
村人都十分不足,复再请神。
而张家村,或者说,安广县除旱魃降雨的事迹却已经轰然传开。
一时之间,岂止是安广县,江北省、乃至江左数省,人们都开始不断礼拜财神、送子娘娘等,乞求指点旱魃所在。
全省都开始到处挖坟掘尸,“除旱魃”。
就在各地轰轰烈烈开始“除魃”,人们精神振奋,以为找到了对待即将到来的旱灾最好的办法时,最先除去旱魃的张家村,却毛骨悚然起来。
最初,不过是大户家起火了。
只是这场火,猛烈地超出所有人想象,也莫名其妙地不知从何而起。
一夜之间,大户家积攒了三代的粮仓、楼阁、家宅,在这场莫名的大火中,被烧得干干净净。家破。
大户本人、大户之妻、大户的长子等,全都于睡梦中,烧成了焦尸。
人亡。
幸存的,只有一个穷人家买来,时常虐待的小妾,和他那呆呆的、年仅六岁的小儿子。
刚开始,人们只是感慨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