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数不清的痛苦呓语,突然不停地、急雨般从虚空中无穷涌来。
她时常分不清自己是谁,恍然化身那高比日月的十一节生物,被这些声音顺“身体”,爬到接近头部的位置,而头痛异常,常常神思恍惚,极为狂躁,日夜扑腾。
痛苦持续了一整天,直到,她被这个野人“出售”给那对老夫妇。
莫名的联系忽然在她与那对夫妇之间建立。
她肉身的双眼,看到翁媪一人穷苦的面容,听到他们绝境里依旧的善良。
她意识的“双眼”,却在循环往复的身体上,从无重数的痛苦呓语里,清晰地辨认出了,属于这对老夫妇的一道“声音”。
不,与其说那是“声音”,不如说,其实是炁但又似炁非炁,是比炁更浓郁,更复杂的能量。
当辨认出这道“声音”时,就好似有一条绳索,穿过这虚无的宇宙,将李秀丽显得卑微渺小如星尘,也逐渐轻如星尘的自我意识,系在了某一个方位。
那属于一个极为沉重的世界,拉得她的意识不断下坠。
于是,她意识拟化的巨大的环形生物上,其中头部的那节,也被这道绳索环绕,屏蔽了那无穷数的呓语,大大减缓了冲击。
有“人”穿过宇宙,对她说现在,寻找它,回应它,强化你与诸表人间的联系。
她转动十一节的身躯,意识的双眼,在“宇宙”里,通过奇异的视角,不断凝神,凝神,于是,放大镜一样,她看到了这对老夫妇,看到了他们不幸的人生,也看到他们身上的“炁”,有一部分飞向虚空,与大夏上空的无数“炁”一起,凝聚成那种更复杂浓郁的能量,延伸入另一处冥冥“宇宙”。
她没有手,却本能地张开口,昂脖一咬,硬生生将这道“炁”,如绳索般咬住,往回拖。
阻力很大,但她死不松嘴,于是,慢慢地,属于“云娘”、“三哥”的炁,当真被她从遥远的所在拉回来了相当一部分,甚至还拔出了一些连带的更浓郁的能量。
从另一方冥冥的“宇宙”,隐约传来怒吼。
李秀丽不敢停留,随着被她拉回来的“炁”,拼命游向联系着她的那个沉重世界。
噗通,她从极为轻盈的状态,变得沉重而踏实起来,睁开眼,她回到了银鱼的身体,被她咬着扯回来的“炁”,则化作了大片金色的稻田。
或者说,在凡人眼里,是“金色的稻田”,在李秀丽眼中,这些全是七彩之“炁”所凝,像一个又一个大泡泡。
泡泡里,凝着云娘夫妇半生因由。
书生不肯受贿,不肯包庇欺男霸女,打死贫民的恶少,不断被打压,他蹉跎十年,怒而弃官还乡,与妻隐居田园。
善良的女子在施粥布药,她忧虑地对丈夫说,今年收成不好,不收租子。天灾人祸,夫妻数年布衣而过,修桥补路,连年布施,扶助佃户。但他们因此,而一年一年,不如其他地主乡绅富庶。
他们的田地被其他乡绅看中官商勾结,巧取豪夺,夫妇俩的地,一年比一年少,家境一年比一年坏。
书生兼职教书,女子做针线,对被他们资助长大的孤儿说,你以后,一定要做好官,为黎民伸张。
某一任,下明知是诬陷,还要勒令书生以田赔偿某劣绅的县官,赫然是长大之后的那孤儿
孤儿对书生和女子说,他也想过做好官,但做您这样的官,没法在官场一直走下去
有的泡泡里,是他正在沧桑而花白的头发。有的泡泡里,是她辛苦而日益消瘦的躯体。
有的泡泡里,是他耗尽的心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