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暗。
郑夙突然意识到了这一点。
往日他在欢喜圣天,或者撵着那祖宗跑,心气都泻在她那一处,他从来都不会察觉到,他的身边熟悉之物,早就被黑暗吞噬得一干二净。这走马灯,是什么样子,什么色彩,他恍惚一瞬,竟有些想不起来。
纵然满殿彩烛映着他,他也感受不到那种辉煌的艳。
“郑阴萝,你怎么,还不回来呢,你个小鬼,又在外头野了是吧。”
收拾完走马灯之后,郑夙长腿搭叠,勉强挤进了那一架彩绳小秋千,他手里还掐着一枚亮汪汪的水精阴兔。
郑夙掐着兔脸儿。
这小没良心的,说跑就跑,把他扔在这里。
他又免不了想,先跑一阵子也好,他最近是愈发控制不住那一股情潮了,那样汹涌澎湃的,省得也吓坏她。想着冬节又至,是郑阴萝的生辰,哪怕她已过了一千五百岁,收到了他一千五百双小袜,郑夙犹嫌不足,又勾了一些线,做起了今年的线袜。
那条小蛇花样怎么钩向来着
他竟无从下手。
郑夙生出了一丝烦躁,指腹又强行压了压眼,直到那一缕熟悉的血腥飘出来,他才逐渐平静。
但很快,他又因为小蛇是横着绣,还是竖着绣,又陷入了一场情绪低谷。
他静不下来。
为什么,他今日感到这般不安
郑夙收起了丝线,指尖点在手背的日月珠上。
日月珠,是昆吾神洲独有的天灵之珠,他与郑阴萝所种下的,自然是兄妹特有的合联之珠,他是能感应到郑阴萝的存在,以及她的心境涌动。
此时的日月双珠在隐隐发烫,有一种
充盈的愉悦浸润着。
他愈发不安。
郑阴萝在做什么容兰麝有没有在好好看着她他们又在做什么呢
他双指又拨弄了下珠心,全然,没有退热的迹象。
郑夙微抿着唇。
当我不在你身边,是什么让你感到如此愉悦是你的情劫吗还是别人
郑裙裙,你没有不乖,也没有向他们索吻讨要,对吗
郑裙裙,你不会的,你不会瞒着哥哥偷玩的,对吗
纵然她在他面前说过,视众生视炉鼎,要岁岁有新花,但郑夙依然觉得
郑阴萝不会的。
他不会错辨,她对他的喜爱,是独一无二的,哪怕抵达不了那最深的爱海,哪怕浅薄得是转瞬而过的风,火山里飘落的融雪。
哪怕你对我不长久。
他也是郑阴萝心目中最特殊的。
郑阴萝从小就跟在他身边起居,赖床,穿衣,梳头,踮脚,每一道小小的稚嫩的影子,都印过高神兄长的衣袍襟带,练功,摘花,捧月,踢被,在他怀里睡得四仰八叉像个小王八,不舒服会嚷着他,非得磨得他改口叫小裙乖乖,祖宗才会心满意足恩赐他一个安静的夜晚。
五时七候,他教她入道行功,四时八节,他牵她见礼观物。
似兄,似父,似师,似至亲。
正如日月,正如混沌,他与她,共生,依恋,同长,是可以凌驾于这诸世之上任何一种亲密关系。
他以为,那是最完美,最牢不可破的。
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我最完美的,最牢不可破的羁绊,却在今夜,在这红帐之内,解出了我最不想解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