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云江看不到他的眼神,张一哲却看得清清楚楚。
他跌跌撞撞地后退几步,放弃了任何解释的念头,哆嗦道“我我去擦鞋。”
彻底怂了的小男孩转身就跑,老人见状一愣,摇了摇头“唉,真是小孩子,没礼数”
他凝视着张一哲背影的神情里,透出了不满和失望,令远处的一群家属面色又白了几分。
郁白的视线扫过这帮人十分难看的脸色,又与餐厅角落里的两个小孩交换了一个你知我知的默契眼神,才心情很好地收回目光。
然后顺手端起就在眼前的杯子,喝掉了里面的酒,暖流入喉,微辛但熨帖。
偷偷使坏的感觉真好。
杯子一空,坐在对面的管家阿伯就递来了刚温好的一壶热酒。
郁白笑着接过,只觉得心情从未这么轻松愉悦过。
他现在肯定没有喝醉,因为神智很清醒,也没有做出什么奇怪的行为。
就是特别想跟人说话。
所以郁白主动给坐在旁边的老人倒了酒,随口问道“张叔叔,那条柯基为什么会叫张伟有什么特殊的原因吗”
袅袅酒香里,张云江听得有些意外,好奇道“哎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不太像你的风格。”郁白坦诚地说,“我觉得你应该会从古诗词里选一些字或者词,来给小狗起名。”
他的语气直白,透出不加掩饰的困惑,眼眸又明亮得那样纯粹,张云江略一思索,便笑起来“我想了想,如果让我来起名的话,还真会这样。”
“小郁医生,你真敏锐。张伟这个名字不是我起的。”
老人笑着回答道“而且,它也不是第一任张伟了”
郁白略感茫然“不是第一任张伟”
“是啊,我记得应该是第三只叫张伟的狗了。”张云江说着,去看旁边的管家阿伯,“阿伯,我没记错吧”
管家阿伯点点头,确认道“是第三代啦,这代张伟的模样最可爱”
两个老人不知想起什么,都笑了,张云江的目光静静地掠过餐桌周围神情各异的子女们。
“我记得,当时是流行给孩子起名叫伟、勇之类的。”老人语气悠远,“那天是我从外面抱回来一只流浪狗,孩子们立刻
兴奋地凑上来,嚷嚷着要给它洗澡,给它起名。”
“不知是谁说要叫张伟,大家一下子笑作一团,我是不太喜欢这样普通的名字,也不会给孩子这么起名,但见他们高兴,就答应了。”
“所以,家里就养了一条叫张伟的流浪狗,后来它生的小狗留下了一条,继续叫做张伟,直到第三代,也还是张伟。”
满头银发的老人眼中,淌过漫漫岁月洪流,微笑道“不过,现在时代变啦,他们反倒嫌弃这名字难听了,好几次让我给它重新取名。”
日子不停歇地往前走着,时代变了,曾经天真单纯的孩子也变了。
一旁更加苍老的阿伯则笑着接过话“哎,今天可不一样,天气变了,他们也变啦,说不定又觉得这名字好呢”
看似温馨祥和的宴席间,老人们仍对其后的暗潮涌动一无所知。
郁白听出了平淡话语背后淤积的怅然,认真地安慰老人“张伟这个名字很好。”
他没有再提自己纯属虚构的外公,却悄然想起了离别已久的父亲,因而由衷地说“张叔叔,你是一个特别好的父亲,真的。”
在这座美丽盛大的庭院里,每个房间都被精心布置,到处是年轻人喜欢的东西,整洁簇新,随时等待孩子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