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尔一次路过一个茶馆。
说书人在讲一个故事,一对少年眷侣,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中年生了嫌隙的故事。
故事讲到一半,他只听到了上阙。
故事里的人最终选择折剑分箸,还是貌合神离,尚未定论。
他着急赶回来,于是问说书人。
说书人说,倘若选择在尚存爱意的时候分离,未来想起彼此的时候,便还留有美好的印象。
可是若继续强求,人心既变,神佛弗能,最终只会磨光彼此最后一点爱意。
最后的最后,想起彼此,就只剩下互相憎恶厌烦。
若是选择前者,或许会感到痛苦,后者却再无痛苦。
“再无痛苦”
“没有了爱,自然就没有痛苦。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1。世人贪心不足,嗜爱如饮蜜鸩。殊不知情深不寿,爱意唯淡薄方好。公子,选什么呢”
曳月那时不知道。
他以为只要抵得住痛苦,饮鸩止渴又何妨
如今却懂了。
人没有爱的时候是可以好好活着的。只有一点点爱也很好,会让人开心喜悦。
但倘若这爱再多一点的时候,痛苦和孤独就会一起来了。
往后,越多的爱,就越多的痛苦。
在痛苦未曾淹没他之前,给他全部的爱。
或者,全都拿走。
他不想他们彼此憎恶,最好在一切糟糕透顶、无可挽回之前,就此停住。
曳月,不想爱嬴祇了。
他既已经看到了他的劫,他从不逃避,是该去度了。
从那天开始的每一天,他都会努力不爱嬴祇。
于是从那天开始,他就病了。
他九岁那年就认识了嬴祇,从此再未分开过。
他是嬴祇月的月。
他就是嬴祇,嬴祇就是他。
嬴祇长在他的命里。
从身体里从灵魂里,从他整个生命里剥离出那个人的一切,就像把他整个人拆开了重新拼凑。
那的确很痛。
病重神智陷入模糊,他一声不吭。
灵魂沉入白水河底。
在水里写无人看见的字。
嬴祇,今天是不爱你的第三天。
我在白水河上,看着夜里的玉皇山顶,星星很亮,但什么也看不到。
我很,很想你。
我们和好吧。
我们和好吧。
我们
热度降下去的时候,他清醒过来。
靠坐床边,披头散发,病容萧索,面无表情看着自己的手,许久别过头去。
感到自我厌恶,感到被自己背叛。
他不想他。
他没有想他。
错的的确是他,贪心不足,要的太多了。
因为一无所有,于是得到了一点馈赠,就奢望独占所有。
时至今日,已经不该再想。
但是,但是
病情反复的时候,意识沉入河底。
那个曳月安静地望着他,眸光灰暗无望,问他。
可是,我只是想默默喜欢,我明明没有索取任何,为什么会这样
他没有表情,轻轻地说因为被发现了。
那个曳月含着眼泪,悲伤地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