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园。
秋风习习, 小案上铺展着一卷摊开的氾胜之书,这是一本西汉末期的农学著作,里面讲解了不少农作物选育、以及栽培耕种的知识, 是非常有用的耕种利民之书。
裴饮雪放下笔, 接过林叔送来的奴籍契约,他垂眸看了半晌, 问道“林爹爹,妻主可还带了什么话吗”
林叔道“是崔娘子派人转告的,少主人说, 让郎君好好安置,她回来自然会跟你说。”
裴饮雪摩挲着契约的纸边儿,说“好。人在哪里”
林叔向外吩咐了一声。
不多时, 两个侍奴领着人过来,还没进门,就听到林叔皱着眉低声呵斥道“你们就让他这样过来烟花柳巷的龌龊下流模样, 还不快穿上衣服”
裴饮雪循声望去。
加央被扔了一件外衫,他有点手足无措地穿上, 但动作之间,身上的铃铛还是叮当乱响, 衣服遮不住红绳微凸的走势, 反而显得更加欲盖弥彰。
他知道自己被赎出花舫, 心中感激万分从迎来送往到伺候一个人,虽然同是奴籍,但这差别可太大了。何况薛玉霄看上去很温和。加央一边庆幸自己选对了路, 一边又心中忐忑,他不知道所谓的“裴郎”,脾气究竟好不好。
虽然不能听懂全部的官话, 十分懵懂,但他也曾听闻过客人说后院小侍被主君打死的传闻,他想活着,而且想尽量能活得好一点。
裴饮雪扫过去一眼。
他的身形和肤色都不是士族喜欢的模样,长发微卷,不通礼节地散落着,跪拜时把头抵到地面上,大气也不敢出。
“抬头。”林叔看了一眼裴郎君的神色,开口道。
加央这才抬起头,露出自己跟京兆郎君们截然不同的绿色眼睛和深邃眉目,用笨拙蹩脚的官话道“奴见过郎君。”
他听见其他人没有叫“主君”,想必这位并不是正室。但像他这种身份,在后院里跟奴仆也没什么两样,无论是什么身份,加央都得叫主子。
裴饮雪盯着他的脸看了片刻,指尖不自觉地扣进书页,在里面落下一个深深的凹痕。
才保证说不会去寻花问柳,女人都是骗子。
半晌,他挪开视线,问“林爹爹,平日里园子里收人,是怎样的流程我年轻,不懂这些。”
林叔先是给他介绍了几句,随后又稍微靠近些,低声道“少主人这样确实有欠妥当,一个肮脏的男人,怎么能领回园中呢,但女人么年轻时大都朝三暮四,拈花惹草是难免的事,郎君不要太挂怀,忍一忍就罢了,别坏了自己贤德的名声。”
“贤德”裴饮雪忽然抬眸,两人视线对视,他从来含蓄内敛,谦和忍让,可触动他在意之处,骨子里落落寡合的疏离感就显露无疑,“我只为我的心,不为什么贤德声名。”
他收好卖身的契约文书,跟还剑道“带他换一身衣服,不用往西院送,就当妻主是买了个奴仆回来,让他在门外伺候,做些烧炉洒扫的杂事。”
“是。”还剑领他下去了。
林叔劝道“裴郎君,这样恐怕不好吧要是少主人回来”
“我等她回来。”裴饮雪低头继续翻看农书。
他如此坚决,林叔也无可奈何,自从薛司空回来,他不再负有看顾照料薛园的责任,便退回了一个有颜面的年长奴仆的身份,转而出去了。
随后,一个穿好衣服,头发也被还剑帮忙束起来的绿眼男奴出现在他面前。加央对裴饮雪的吩咐十分老实谨慎,生怕得宠的郎君一闹,主母会把自己送回去他说了不该说的话,送回去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