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部虽是卯时五点坐班,但六部官吏几乎都得寅时三点就出门了, 因为这时候的马车走到半截儿快到御道儿附近也得堵马,有时候堵上半个时辰也有, 不少官吏都习惯在路上把早食用了, 有时候堵得狠了,还能见着可怜的朝臣们扶着帽子急得满脸汗下车狂奔,所以整条长安街上在这个时辰就已经很热闹了,不少高高的吆喝声在晨雾里穿梭着。
程怀靖和程怀章两兄弟端着个大瓷碗, 就站在一热气腾腾的馄饨摊子边上埋头扒拉。怀靖时不时给烫得直扇风, 怀章吃得很文雅, 但速度却一点儿不慢,然后听着那摊主一边煮馄饨,还一边替他们望风, 举着长长的锅勺笑道:“程大人张家的车从胡同口出来了”
“嗯”程怀靖顾不上烫, 连忙几口吃完,将碗搁在桌上,又匆忙掏出几个铜版,回头对摊主笑道,“谢了啊您。”
张家在外很是简朴,使的是杂毛的驽马,外壁刷得桐油,挂得是张英的妻子手编的竹帘。
张家的家仆笑着和二人见过礼,便掀开车帘请他们上车, 车里就坐了个眼丝迷蒙还没睡醒的年轻人,他看着比怀章小几岁,但已经穿着和他一般翰林院编修的官服。
怀章怀靖十分熟练地左右找个了坐,一个从下头的抽屉里换上新坐垫,一个随手翻出个他专用的杯子,自己给自己沏了杯热茶。
张廷玉无语地看着这俩人:“你们俩兄弟,好歹都有官身了,就不能买辆车吗天天都绕半条街来我家门口蹭车,你们俩不嫌累啊”
怀靖嘻嘻一笑:“我们家没地方养马啊”
怀章一边悠然喝茶,一边默默从怀里掏出个热乎的油纸包递过去:“喏,车费。”
张廷玉瞥了一眼,哼道:“我吃过了。”
程怀章伸着的手都不动一下,只道:“这是我家胡同口那摊你最爱吃的羊肉烧饼,第一锅。”
“那得尝尝。”张廷玉接过来先闻了闻,果然是那个味儿,才掀开油纸大快朵颐。
马车走了两刻时,怀靖就得先下车了,他是侍卫,得进内廷,弯着腰跳下车一边跑还一边和两个兄长挥手:“我今儿值宿下堂不必等我”
怀章看着弟弟灵活地挤过人群凭毓庆宫腰牌进了宫门,才放下车帘子,重新坐直了身子。
马车重新缓慢地动了起来,张廷玉就一边吃饼一边含糊不清地笑话他:“你啊,老跟看儿子似的,怀靖这岁数早都得娶亲了啊,你这当兄长的,该放手放手。”
“他在宫里,不一样。”怀章垂了眼,从袖中抽出一本破破烂烂的书翻看,“我额娘说了,不论好坏,咱家都得在一块儿,一家子就得相互依靠扶持,这跟年纪没关系,他这人毛躁,若不是还有姐姐在宫里替他兜着,我真不放心。”
“你能不能别看书,”张廷玉依看他出门都带书就脑壳子生疼,“我阿玛天天回家说我不如你读书勤快,你再这样看下去,我都不用回家了”
“你有天分,自然不必读那么勤。”怀章很坦然地承认自己在读书一道上不如人,“我姐姐幼时教导过我,说没天分也不要紧,西洋德意志有个顶顶聪明的人说,天才是百分之一的天分加上百分之九十九的汗水组成的。有的人天分好,他们就能少付出些汗水,但即便只有一点天分,也能用汗水补上。勤可补拙,只念着这句话,从此我读书就不会懈怠了。”
张廷玉见过成日将额娘、阿玛挂在嘴边的人,程怀章还是头一个他见过成日把姐姐挂在嘴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