夷人们若是知道他的需求,一定会嗤之以鼻,床这东西有什么用夷人们是不睡床的,即使是最富裕的土司贵族,也是不睡床的,他们睡觉的姿势,是披上厚厚的毛毡斗篷,缩成一团,围在灶火边,刀剑都压在手臂和膝盖之间,以便随时拔刀抵御趁夜入侵的敌人,在床上摊手摊脚的睡觉,是那些愚蠢的山外人才会用的办法那些山外人就是用了这么没有脑子的睡觉姿势,才会被他们像抓鸡窝里睡觉的鸡那么容易地一个个抓来当了奴隶了
甚至,连拥有一张床的派刚土司,都没有在这张床上,摊手摊脚地睡过。他拥有地势这么险峻的嘎拉洞,又有那么多凶狠的武士手下和了得的祭司女儿,可这不代表他就能躺在自家床上无忧无虑地像一个山外傻瓜一样睡觉他一样要把自己的宝刀放在触手可及之处,一样要靠毛毡斗篷而不是被子抵挡夷山夜晚的寒冷,与其他夷人唯一的区别,就是他是缩在床的一角倚着枕头睡的
这也就是为什么华林在睡觉前还得把床扫一扫重新铺的缘故,尽管派刚土司前一晚还在这张床上睡过,但这张床十分之九的部分从来没睡过人
真是白瞎了送床来的奴隶贩子的心思了
因为没有夷人会躺平了睡觉,所以即使夷山中还有一些木匠,他们也早就不会造床,或者说根本不会想到造这“劳什子”,派刚土司的床,是一名想要讨好这位强大土司的奴隶贩子在山外定制后,拆成若干部分,用人力畜力生生驮进夷山后在嘎拉洞里重新组装起来的他要知道土司使用这张床的方式,一定会啼笑皆非吧。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些傲慢凶狠的夷人,连同他们的土司,也不过是他们喜爱的奴隶制度下面的另外一种奴隶罢了,他们看起来坐拥金银奴隶,却不能在自己的床上安稳地睡觉,要时刻地提防奴隶逃走,或者邻居把自己抓为奴隶,他们既然要享受从邻居那里掠夺奴隶的好处,就不得不忍受几乎没有商贸往来的坏处。夷人的山里是没有市镇的,因为他们即使到祭司那里去,或者祭司到他们这里来,也必须全副武装充满警惕地行进,即使到主人家坐下喝了酒,都不能放下武器和戒心,在这样的环境下,怎么可能有固定的铺子存在呢富有的派刚土司,比贫穷的鸡鸣村更依赖外来的商人,如果他要添置一点略微精细他自己的人做不出来的东西,比如一根绣花针或是一顶假发髻,需要等待的不是一天或十天,而是整整的两个月,两个月以后商队来了,那根针的价格,也是会令双河县最黑的奸商吓一大跳的,然而若不是能够卖到这样高的价格,又有什么商人愿意走进这对夷人土司而言都凶险万分的夷山呢
也难怪华林如今抢了派刚土司的嘎拉洞,毫不客气地住进了土司本人的卧室,享受着他从土司那里抢来的最好的东西,还要被肖千秋感叹一句“下乡扶贫”
肖千秋本来以为自己幼时已经是天底下有数的贫困人口,结果事实向他无情地证明,他想得太美。
青州城里的穷人家,日常过得再怎么不济,隔壁糕饼铺的香气,逢年过节豪商富户戏台上花红柳绿的咿咿呀呀,都是不需一文钱的,只要肚子稍微不那么饿,一个小孩子大可以靠这些享受一番,偶尔也有运气稍好的时候,他母亲的雇主额外给了赏钱没叫抢去,就会带他到铺里买两张饼,求人“低低地舀一碗”不带肉的肉汤差不多是白送,舀勺够低的话,沉淀在桶底残留的肉渣会被舀出来,热腾腾的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