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切本来是会让他喜悦的,没有苦力再逼迫他收下那些实际上一钱不值的小铜片,米商和柴贩也不会堵在他的门口,为了几个小铜片高声吵嚷并且赌咒发誓下次不做他家的生意,前几天,玉桂到当铺赎回他们典当掉的东西的时候,掌柜很亲切地收了票,送回了他们的东西,没有说一句难听的话,并且打听他们什么时候再有那种好药卖。他可以想见,随着新药的名声进一步传播和货源的保证,芳杏堂即将恢复它原有的兴隆,柜台后又会有伙计和学徒忙碌,玉桂不必亲自下厨烧火,上门板的事情也不必由她的哥哥来做,而他,可能有闲暇到隔壁的酒楼去坐一坐,点一壶“双河白”,再要点儿煎虾子,无所事事地消磨时间。
然而他的心思一点儿也不在账本或者在钱银上,他就那么瞪着账本,一直瞪到玉桂在后厨忙完一切杂活儿,看到爷爷还对着账本发呆。
“玉桂,把华灵叫来。”他说,他必须得做点什么,即使他能想出来的办法不多。
华灵很快就来了,她跟影子一样安静地立在角落,像每个男人梦想的那种听话可人的丫鬟。
“我今天才收你为徒,”他字斟句酌地说,尽量使自己的说话听上去威严又有分量“所以,你做的事情,并不能代表芳杏堂,我不知道是谁指使你来的,但是”
华灵打断了他剩下的发言“师傅,虽然我是今天拜的师,但是数年前,您已经发现了我的天赋,送给我药书并指点我一二了。”
“这不是真的”芳杏堂的主人喊了起来“从来没有这种事”
“哦但是葫芦巷里有十个人可以证明这一点。”华灵慢慢地说,他觉得不用提醒师徒文书上他是葫芦巷阿兴家的女儿这件事“您发现了我的天赋,但对我是否能从事这一行仍有怀疑,同时为了避免可能的同行竞争,您没有告诉别人,包括您的孙儿女,以免被金函堂得知此事,直到我能与金函堂匹敌您终于等到了向金函堂回击的机会。”
芳杏堂的主人觉得这是他一辈子听过的最荒谬的故事“胡说八道我从来没去过葫芦巷啊”
“有十个人证就不是胡说八道了,师傅,您又有什么人证可以证明您从来没有秘密地去过葫芦巷呢”女孩轻松地笑着“再说,您想证明什么呢”
“什么”
“您是否想证明您跟白天以及晚上发生的事情没有关系呢先不说您没有证据了,就是有,您猜金函堂会怎么向总店写报告呢他们的生意被一个九岁女孩给毁了,这个女孩才第一天开始学徒,您觉得他们的老板会怎么想会宽慰他们说他们被刚学徒一天的人给击败是理所当然的吗还是写成这是本地铺店处心积虑的报复,请求总店给予更多的支援好彻底把本地的反抗给斩草除根呢”
芳杏堂的主人沉默不语,这是很简单的推理,比起一个年幼女徒来,金函堂肯定更愿意归咎于他,这样才能显得他们的失败不至于太过愚蠢。
不管按法律、按风俗还是按年龄履历,他在年龄和性别上都对华灵处于全面的优势,现在这种优势反过来变成了绞杀他的绳索,华灵的最后一句话更是很明显的威胁了,她知道金函堂接下来的报复里他只能靠她来抵挡,啊,她当然知道,本来这一切就都是她弄出来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