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天气尚不算太冷,能在路边挖个坑,将亲人掩埋住,便是极大的慰藉;
否则留一身衣物在那里,用土石瓦块堪堪遮住也还尚可;
还有许多人,将自己的父母、妻子、儿女,就那样留在了路边。
它们很快会变个模样,比如说他们的衣物会被人剥了去,不着寸缕的重新丢下。
又或者,剩下的皮肉白骨,也能熬出一锅肉糜。
一路所见的惨事实在太多,他永不能忘怀。
他因此十分明了,阿迟那幅神情并非心死如灰。
更不像伯约猜测那般因悲恸失了神志。
她向前走了两步,目光投到堂下。
院落之中,火把点了起来,亮如白昼。
孙潜被绑了起来,旁边还有几名陪绑的世家子弟,一脸仓惶地望向这位站在屋檐下,看着他们的妇人。
“亭主我等实是无辜的”
“此皆奸贼所害”
“我等全家都在长安,怎会与奸贼有所瓜葛实不知情啊”
此起彼伏的一片叫苦声中,蒋琬走了过来。
“亭主万望节哀,当务之急,须得报之宫中,再”
她似是听了,实际全然未听进去。
因为她伸出了一只手。
似乎想从半空中抓住些什么,但那一片黯淡的夜色中有什么呢
他忽然想起了潼关。
原本应当已经不再跳动的心脏剧烈跳动起来
想要伸手去阻止,但阿迟的指尖绽放出了一缕火光。
在那一霎,它忽然变成了一场带着火焰与高温的狂风,席卷了整座院落
热浪咆哮而过,整座长安城的夜空都为这一霎的火光所点亮。
而那名刺客,以及那几名确实无辜的世家子,尽皆化为黑灰,同炙热的夜风一同飘飘洒洒,升上了夜空,弥漫在长安城的街头。
她转过身,看向蒋琬。
身后是将息未息的火光,将她的周身也勾勒出一层火光。
她像站在火中,眼里却透着冰冷的光。
“没什么好节哀的,先生不就是想要一个四海升平的世道吗待我花几天时间改造一下世道,再把他复活起来就好了。”
诸葛亮觉得,他一时难以形容自己的心情,也难以形容蒋琬的神情。
以及厅堂内所有人的神情。
世道要如何改造
又如何以她一己之力去改造
但蒋琬最后还是开口了,声音沙哑得不像他自己。
“那几人确实是无辜的。”
阿迟微微歪了头,聚精会神地听他讲话,听完这句话,她才露出一个有些困惑的笑容。
“跟我有什么关系”
她的声音轻飘飘的,不带一丝感情。
站在廊下的女子面容无暇,洁白如玉。
她是堪称国色的美人,曾令孟起一见钟情,他亦不会感到意外。
但比起那幅皮囊,他更清楚她到底是怎样的人。
阿迟虽名义上为刘璋之女,诸侯出身,却并非此世之人。
早些年她对世俗人情,礼数经籍无知无觉时,他已起了疑心。
心性如此随意,却又十分傲慢。
他自幼时便知晓,人当敬天地,礼神明,有仁爱之性,怀戒惧之心,方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