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大概是他曾经的某位妻妾打的络子,若是他阿姊唉,他阿姊是何等贤惠之人,针线之事从不须主君开口,便能打理妥当,但当年阖族倾覆后,阿姊亦被迫改嫁。这么多年来,将军既未续弦,也没再添什么姬妾,衣袍针线事,全交给部曲奴仆,马家至此,似是只有马岱可为宗族血食之继了。
马超似乎完全没注意到这位内弟在想些什么,叮咛过后,便示意他小心上路,董暠没忍住,还是开了口。
“将军,这剑穗似是已经十分陈旧了,若是不喜婢女的手艺,末将”
“嗯”他有些发愣,似是半晌才回过神,“我嘱咐你莫延误军机,早些出营,你是个呆子不成”
将军虽然看着上了岁数,但还是那个勇武暴烈的将军西凉铁骑都记得他当年什么脾气来着董暠顶着骂声,手忙脚乱的揣好书信,屁滚尿流逃出了大帐。
虽然很想同胡姬道个别,但董暠毕竟知道轻重,带了十余轻骑,又多带了十几匹驮马,备好粮草食水便策马离了沓中。
离了沓中盆地,秦岭山川刀子一般的寒风便扑面而来,明明还只是夏秋之交,稻谷尚未满浆,饶是董暠这样天天等着盼着想离开沓中的武将都有些受不了,只得把头低下,任由马儿一路颠簸去。山路崎岖,秦川的秋季又极不看人脸色,说刮风就刮风,想下雨就下雨,要马儿陷在泥沼里,那任由骑术何等绝伦的武将,也得拼着半身泥才能将马儿拉出来。这一队骑士跑进南郑城时,已是灰头土脸,狼狈非常的七八天之后的黄昏了。
这幅模样去见丞相十分不恭敬,而马超的书信应当也并非什么急件,否则便会寻行事更加稳重的阿兄来送信,然而西凉铁骑在中原虽有治军不太严明,放纵兵士劫掠百姓的恶名,军情相关之事却从未延误过。
思前想后,董暠还是硬着头皮,踩着满是干涸泥巴的靴子进了这座行辕丞相府。一名相府吏领着他,不紧不慢转过了几道弯,每一间房间看进去,都满是书册,以及埋首干活的文吏,有未及弱冠者,亦有两鬓花白者,一眼扫过,有那等老吏,连眼睛都要贴在书册上了,还奋笔疾书而不知倦怠,硬是让董暠无端看出了几分同情心。
“偏将军,”小吏站在门外,躬身一礼,“请。”
这一间正室未被隔断,四壁却打满书架用以摆放竹简书册,中间的案几上,两旁皆是公文,垒了两尺高,旁边正弯腰讲话的一个年轻人倒是能看得清楚,一身素色直裾,头戴无帻冠,年纪约莫二十四五岁,英挺俊秀,看打扮举止,董暠竟一时看不出这该是个文官还是武将。
见他进来,那青年士人直起身,被他身影挡住的诸葛丞相便出现在案后。
这位权倾朝野的丞相而今才四十六岁,容貌虽还十分清秀俊雅,鬓发却已白了许多,见他走进,他温和的笑了笑,将刚刚拿在手中的东西放在一旁,执起羽扇,向他轻轻招了招手。
“玄明一路辛苦。”
日理万机的丞相居然认得出他居然还能准确的叫出他的字上一次见到丞相,还是六七年前,马超与上一任车骑将军张飞同驻阆中时,丞相至汉中屯兵,调马超驻守沓中,临行前丞相曾宴请西凉军中众人,董暠记得便是那时曾见过丞相一面,这些年过去了,丞相竟仍然认得出他叫得出他的字
胸腔中那股莫名激动差点让他想说点什么,不过他还是记得赶紧闭嘴,到底此来是当信使,又不是来讨功。他恭恭敬敬的递上书信,旁边那名青年又十分客气的搬了个胡床,请他坐下。
丞相看完信,捻了捻胡须,“孟起将军这些日子可好身体如何”
“沓中气候润泽,这两三年里,骠骑将军的病已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