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晖缓缓褪尽, 裴晏只身坐在蓬莱殿中,从早到晚,一言不发。
已到掌灯时分, 月影横空, 苍苔浓淡。
一众宫人手持玻璃绣灯, 悄无声息垂着头,安静站在廊檐下。
没有裴晏的允许, 无人敢去打扰他的清净, 亦无人敢自作主张, 点燃蓬莱殿的烛火。
夜色笼罩, 铺天盖地的黑暗似乎要将裴晏层层包笼。
他低眉敛眸,不厌其烦攥紧那一小块木雕,那木雕棱角早没了去, 圆润光滑。
“卿卿。”
昏暗中, 隐约听见年轻帝王轻轻的一声。
裴晏面无表情, 双眼无神。窗外银辉透过窗纱, 落在他眼角, 却始终照不亮裴晏的一双眸子。
他只是低着头,眼中半点泪珠也无。
裴晏嗓音喑哑,无人瞧见的角落,年轻帝王的眉眼满是颓废和绝望。
只要一闭眼, 裴晏总能想起天安寺那场熊熊大火, 想起那些焦黑如烧炭的尸体, 想起沈鸾在那场火海中,该是怎样的绝望和无助。
往日一点小伤都得劳动全府上下的长安郡主,却是在一场火海中活生生丢了性命。
指甲掐得手心生疼,裴晏眼睛猩红。
繁复贵重的龙袍曳地, 裴晏一手抵着头。
恍惚之际,好似看见有一人身披鹅黄绫子五彩绣金缎面斗篷,满头珠翠,翩跹婀娜,她缓缓自紫檀插屏后走来。
沈鸾笑靥如花,似三月桃花。
仙袂飘浮,沈鸾朝裴晏伸出手,一双盈盈杏眸似笑似嗔“裴晏,你怎么还不来接我”
裴晏抬着眼眸,望着那一抹艳丽身影,缓缓勾起唇角。
他并未伸手,只是抬首,怔怔望着眼前娇艳的人儿。
不是不想,而是不敢。
裴晏知道,若是碰着沈鸾
手指下意识抬起,沁凉指尖轻碰到那一抹仙袂时,果真扑了一场空。
裴晏只抓到一手的月光。
潺潺银辉流淌在他指间,沈鸾已不见踪影。
蓬莱殿空荡寂寥,只有一地的月光相伴。
裴晏唇角笑意苦涩。
又是这样。
他倚着头,又是这样。
他总是抓不到沈鸾,总是慢了一步。
月色朦胧,淡淡光辉笼下,裴晏独坐在阴影中,一双黑眸晦暗不明,月影轻移,忽明忽暗。
冷霜淋了裴晏一身。
裴晏在蓬莱殿枯坐了一整夜。
晨曦微露,远处红霞满天,小太监闻得里头叫水的声音,忙转身朝身后宫女招手,一众宫人双手捧着沐盆拂尘,鱼贯而入。
伺候裴晏漱盥。
如今在御前当任总管太监的,自然不是李贵,而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太监。
郑平本是在皇家园林伺候花花草草的,后来蓬莱殿的红梅迟迟不肯开花,园林其他人都束手无措,独郑平面不改色,迎着裴晏的怒火,接下这一重任。
蓬莱殿园中的红梅起死回生,郑平也因祸得福,一跃成为御前太监总管。
瞧见裴晏眼下的青黛,郑平幽幽叹口气。
皇帝这又是一夜未眠了。
黄花满地,园中彩穗飘飘,举目望去,姹紫嫣红,宛若百花齐放。
裴晏双眉紧拢,面色凝重。
郑平瞧见,当即跪在地“陛下,这、这”
适才进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