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世上最多的就是汉人, 多得像秋天时漫山遍野的青稞、冬季时铺天盖地的雪花。
陆修对着地图端详, 颇有点头疼,第二个十年里, 他离开西藏, 来到了青海。按理说,他该回前后藏继续寻找, 但他没有。
不知道为什么,陆修总觉得“他”已经不在西藏了,也许跟着自己的直觉走, 才是正确的。既然世上有这么多汉人, 那么“他”轮回到汉人中的可能性就很大。
他牵着牦牛,来到理塘的第二天,牦牛也死了。
它已经很老了,陆修买下它时, 它已有六岁。
他现在要找的目标, 成为了一到十岁的孩子,再过几年, 他也用不着扮成货郎了, 于是他选择将所有的小玩意儿都散给了理塘的孩子们。匆匆辨认过每个孩子, 便一路往东边走去。
他从冷古寺听到了一个词,叫“随缘”,可他不能随缘,毕竟他的生命是有限的,只有拥有无限生命的个体,才能随缘。他在世上遍寻“他”的踪迹,每过一年,自己的生命就会少一年。
他可不想到自己很老很老的时候,才找到“他”的转世,到了那个时候,陆修就是一条老龙了,无论什么生命,到得老了的时候,都会显得疲惫,就像他的牦牛一般。
于是他重新抖擞精神,复又往东边走去,他经过甘南,终于抵达了中原神州的边缘地带。
光绪年间,是一个充满战火的朝代,民间躁动不安,陆修看见留着辫子的人类,对他们充满了陌生。人族亦对陆修带有好奇的目光,却因他身穿藏袍,中原民只将他当作西藏来的旅人。
他沿着剑门关往南方走,又过了大约五年,现在他必须寻找十五岁以下的少年了。他沿着成都、广汉往东,来到重庆,人简直多得犹如天上的繁星。
他听见幼儿啼哭,也听见老者的濒死叹息,他经历了酷暑与严寒,总觉得要找的“他”还没有出现在这里。
不在这里,又是在哪里
在四川逗留了两年后,离开重庆时,他幻化为黑龙没入水中,在江里漂流,再变幻为人,赤条条地顺着江水漂流往下,漂过三峡,前往湖北。
已经十七年了,足足十七年。十七年的光阴,甚至令陆修有点记不得那个孩子的长相了,他依稀想起他的名字叫次仁,那一世,是旺臣土司家的小儿子但他这一路上,总刻意地不去强调次仁的名字,改而用“他”来代替。
因为这十七年来,他见过的人实在太多太多,用一个普普通通的名字来为如此重要的一个人作标记,无异于把他视作这无数人类中的某一个,意味着他可以是次仁、常仁抑或其他的什么仁这对于陆修来说,是不可忍受的。
你应当也被我起一个名字,陆修心想,这样你就是独一无二的你了,就像你也曾经为我起过名字一般。可他还没想好,起一个什么样的、专属于他陆修的名字,所以把这件事暂时搁置,只用“你”来称呼他。
他顺流而下,路过长江三峡,望向岸边的青山与树木。
这样不行,陆修心里又说,我得先自己想清楚,得有个方向,否则这样下去人越来越多,每一刻都有人在出生,有人死去,很难找到他。
于是陆修在白帝城找了个地方,决定先制定他的计划,有了计划,才好执行。
他从头梳理了前十七年的往事,梳理了那些零零碎碎的片段,回忆过往的行为,总结经验,用掉了他大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