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相公不知,原先我的医馆十分冷清,”倪素接来女婢的茶碗,双手捧着,“是您赠的匾,让我的医馆才有如今这般光景。”
“这又岂是我的功劳而是如今云京的百姓们都知道倪小娘子你在雍州的义举。”黄宗玉胡须花白,说话间微微颤动。
那林氏在旁,始终盯着倪素那一身穿着,“倪小娘子,你可是还在守孝中”
她穿得过于素净了。
“我母亲去世,我为她守孝已有一年半了。”
倪素说道。
林氏脸色稍霁,在大齐,女子守孝有一年至三年之期,但实则满一年,就可以成婚。
“但这也并非只是为我母亲。”
倪素垂下眼帘,盯着自己雪白的衣袖。
黄宗玉喝茶的动作一顿,抬起眼来,“此话何意”
“黄相公可听过倪公子的事”
倪素始终捧着茶碗,却并不喝。
乍一听“倪公子”三字,黄宗玉点头,“这是自然,雍州的军报,还有沈知州的奏疏,都说得清清楚楚,雍州城之所以能够守住,多亏了一位倪公子,只是他”
“他死了。”
倪素接过他的话。
黄宗玉立时从她的言语机锋里察觉出一丝不寻常,他立时盯住这个女子。
被这位西府相公以如此锐利的目光逼视,倪素却依旧显得很是镇定,“我守孝,亦守节。”
“孝为汝母而守,”
黄宗玉面上温和的笑意已收敛殆尽,“节,为倪公子而守”
“我是跟随倪公子去的雍州,我与他虽未成婚,却有定亲之实。”
“何人可证”
“雍州的秦将军,杨统领,魏统领,乃至每一个见过倪公子,见过我的雍州人,都可为证。”
倪素冷静地陈述,“他们都知道我与倪公子形影不离,倪公子做秦将军的幕僚,栖身军营时,我亦在他身侧。”
“他是为国土,为百姓而死,我与他虽只定亲,但我以为,我为他守节三年,亦是应该。”
林氏已惊得说不出话。
正堂内近乎死寂,唯有炭盆内时有噼啪声作响,外面风雪更盛,黄宗玉定定地审视着这个年轻女子,半晌,“的确应该。”
“多亏黄相公为我题字,如今我医馆中常有病患,便先不叨扰了。”
倪素微微一笑,将茶碗放到一旁,站起身,朝黄宗玉与林氏作揖,“倪素这便告辞。”
黄宗玉看着她转身朝门外走去,他忽而开口,“等等。”
倪素停步,转身。
“翰林院正在议为倪公子追封的事宜,只是我们都不知晓倪公子的来处,亦不知晓他的本名,不知倪小娘子你,可否告知”
黄宗玉坐在折背椅上,看着她。
“我与倪公子相识在云京,他从前的事我没有过问,但他的本名,我的确知道,”庭内的寒风吹来,倪素雪白的裙袂微荡,她迎着黄宗玉的目光,“他叫做徐景安。”
景安,靖安。
倪素才被内知领出去,林氏便一下站起身走到黄宗玉的身边,“主君,她是不是疯了为一个没成婚的人守节三年,我看她不过十六七岁,可三年后她又是什么年纪,到那时,还好找人家么”
倪素出了黄府,雪粒子擦着脸颊虽冷,却令她神清气爽,她裹紧披风走回南槐街,远远地便看见一个身形魁梧的男人背着一名妇人进了她的医馆,那跟在后头的,是穿着一身红衣的张小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