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玄微把案上的书籍整理好放到一侧,似有晚风拂过, 他忽听到檐下的宝铎发出一串叮当的脆响, 他手上动作一顿, 抬起头,向门口望去。
紫微宫的宫门紧闭,婆娑月色都不见得有几许,凤玄微心中一哂,他这紫微宫中哪里来的宝铎声
谢慈假装自己的脑袋正靠在他的肩膀上, 一会儿摸一摸凤玄微的头发, 一会儿又扯一扯他的袍角,或者贴在他的耳朵边上吹一口气。
凤玄微却始终没有察觉到他在这里,谢慈玩得累了就趴在那案上侧头看他,谢慈看不懂他在忙些什么, 只是见他面色肃穆, 手上的动作半刻也不停歇。
他师父什么时候才会想起他来,问一问他过得好不好
谢慈安慰自己, 他才见了他一日,他没提自己也是正常,毕竟在过去的好几年里, 自己也没有跟人说起他来。
但即便如此,谢慈还是醋得厉害,他明明都问过赫连铮了, 凭什么不问自己
他好生气哦。
他抬起手,握起虚无的拳头在凤玄微的肩头轻轻捶打了两下。
凤玄微看不到他,感受不到他的存在, 最后这份气他只能白白地受了。
凤玄微翻开面前的书册,识海里的那些声音渐渐平息,但他知道,用不了多久,这些声音又会再次响起。
从那声阿慈第一次在他识海里响起的那一日至今日,这些声音响起得越来越频繁。
是他将心中种种不可见人的心思逼入角落,任由它们在黑暗中汲取他的爱意肆意生长,从此日日夜夜,都不停息。
与这片天地相比,他的情爱显得微不足道,只是偶尔看到瀛洲上翩飞的白鸟,凤玄微还是会想起南柯境里,霜鹿岛上漫天的飞花。
当年李青衡在决定为谢慈种出一条灵根后,便一直在着手准备,他连自己身上的伤都没顾及上,为他天南地北地奔波,收集各种灵宝。
谢慈什么也不知道,整日没心没肺的像个小尾巴一样跟在他的后面,除了吃喝玩乐,其他一概不去过问。
他十六岁那年的秋天,李青衡把所需的药材都集齐了,带他到万珍谷为他种灵根。
慕容华得知此事,瞪着眼睛像是见到了某种世间稀有的异兽,看了他大半天。
要种出一条灵根来并不容易,不仅要求李青衡从始至终都要全神贯注不能出半点偏差,谢慈也得疼上一段时间。
阿慈是一点也受不得苦的,才过了小半个时辰,就趴在床上泪眼汪汪地看着他,抽抽搭搭地跟他说“师父,我不要了。”
他的样子看起来可怜极了,身上出了汗,头发湿漉漉地贴在脸颊上,嘴唇上还有两道刚才被他自己咬出来的牙印。他往日里犯了错也常常弄出一副凄凄惨惨的样子,李青衡明知他是装出来的,多半还是要心软。
然而这一次他的师父却是难得狠下心肠,任凭他哭得多么厉害,也没有转变心意,只把他扶起来,继续刚才的正骨。
见李青衡不理自己,谢慈一边哭一边转过身背对着李青衡,像个小受气包。
李青衡拍拍他的脑袋,跟他说“再坚持一下,很快就好了。”
谢慈听到这话完全感觉被安慰到,他那一张小脸上全是委屈,他向李青衡抱怨说“这话你都说了五次了。”
李青衡微微笑着没有说话,他预感接下来这句话可能还要说上个几十次,但这话如果现在对阿慈说出来,他大概得哭得把整个屋子都给淹了。
伴随着谢慈几乎没有停过的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