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三流小说写的,他像神祇像天上月,出现在这儿,让人诚惶诚恐。
栗山没关注小小片场内的气氛变化,看了应隐数秒,叫过化妆师,下巴轻抬示意“补妆。”
不必副导演和各组指导喊话,所有人已经各就各位。
姜特刚被俊仪按着灌了小半瓶漱口水,嘴里火辣辣的疼,心想你们城里人是真会给自己找罪受。此刻见她又拿了新的递给应隐,便散漫地抄着手,等着,看着。
他没看商邵,但身体的感知如草原丛林里的狼,敏锐地捕捉着一切。
感觉到商邵的目光在他身上暂作停留时,姜特也将视线从应隐身上挪开。
他毫无情绪地看他,他也毫无情绪地看他。
不知道谁胜了,姜特只知道自己捏紧了双拳。
其实他大约明白,眼前这个男人拥有他们社会里最顶级的地位,他一双皮鞋、条裤子,就能买下他们家所有的牛、所有的羊。那种气质,是因为有天生上位者的从容与气度托着他。
她喜欢这样的可是第一次见她,她明明就像头鹿、像头羊,细弱、纯净,天生地适合被雄兽按在爪下
她是能同时激起男人征服欲、捕获欲、保护欲与掌控欲的女人。
可是这个男人,不像。他看着四平八稳、八风不动,不像姜特已知的雄兽。
应隐讲究,漱口是避着人的。走到洗手间门里,拧开水龙头,水流声响了一阵,再出来时,她唇瓣水润,正用纸擦干,好方便描口红。
“我们再讲一遍戏。”栗山拍拍掌,“时间门不早了,状态也到位,争取三条内过。”
他的视线射向应隐,用只有她懂的眼神和话语,隐晦地询问“你可以”
虽然刚刚的惊魂还没有在他血脉里平息,他还在心悸,心悸得咳嗽,一张脸因为骇然颓然而比显得比平时更苍老了些,但他的女主角主动请拍,他没道理推辞。
只是,导演生涯中唯一一次仁慈,出现在了此时此刻。
他的目光告诉应隐,如果她喊停,他可以给她台阶,过了今晚再说。
应隐迎视着他“试试。”
“好。”栗山开始讲戏“这是尹雪青和哈英的第一场吻戏,在这之前,他们已经有过情欲的触碰,但一直没吻过。为什么因为尹雪青觉得自己不配,她觉得自己很肮脏下贱,这张嘴,被很多男人造访过,那些男人跟她一样下贱肮脏,所以她是抗拒被哈英吻的。但这一次,她接受他的吻。还记得我说得灵魂配比吗到这一场为止,好,她女人的成份,胜过了妓女的份量,她不再把她跟哈英的一场当作是临死前的露水情缘,而是一段爱情恩赐。她败给了爱和欲的拉扯,把她的身心浸到了爱情里,这是一片纯白的雪域,是她生命第一次涉足的地方,她颤栗,欢欣,欢愉,但是”
栗山示意应隐,让她继续讲。
“但是,她知道他们一定会分别,他们在一起的每一天,都是倒计时。她越跟这个男人投入多一分,就是多拽着这男人的人生往下沉一分。”应隐轻轻地说,眼睫垂下去“所以她绝望,多一天,就是挣一天。她也深深地厌恶自己的自私,但她顾不了。我死以后,烈火烹油,万劫不复,生前欢,死后还。她是个爱情豪杰,用的是自暴自弃得到的勇气。”
「我死以后,烈火烹油,万劫不复,生前欢,死后还。」
这句话写在尹雪青的人物小传里,她写的,给沈聆看,问沈聆对不对。沈聆那时久久地不说话,看她的眼神那么复杂。他说,“尹雪青不得奖,会是栗山一生最重的败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