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墙处,大红大绿的锦被长条状叠好,各人的枕头堆于其上,要晚上入睡前才会铺好。
“这是村子里少数几家有抽水马桶的,你将就一下。”缇文条理清晰地介绍着,俨然没再把自己当千金,反过来宽慰应隐,“被子等会儿自己换一换被套好了,唯一的难处是冷,这点炉子的温度,早上起来得受罪。”
正说着,身后剧组工人敲门“俊仪老师,油汀给您放这儿了。”
俊仪应了一声,接过,利索地插上电源。
“这是什么”缇文问。
“油汀啊,电暖片。”俊仪理所当然地答“她怕冷,有这个也未必够。”
确实不太够,第一夜,应隐就给冻醒了。俊仪和缇文在身侧熟睡,独她难眠。
可是她已经穿了保暖衣裤,脚上套着厚袜子,脊背和小腹贴着暖宝宝,但纵使如此,也还是冻得头疼。
枕头是家里带过来,睡熟悉了的,辗转时,想到商邵来留宿过的几晚。
好傻,她买一对枕头,从来是她一只,俊仪一只,他每次来都那么突然,总是深更半夜,她懒得去柜子里翻找新的,与他共枕一只。但她又用不上,因为她总是枕他臂,在他怀。
枕头洗晒几回,早没了他的味道。
屋外头怕是有零下十几度,羊绒袜下的脚趾头冷得要掉,应隐侧躺,蜷起身子,用掌心包住脚尖。德国的那个隆冬,她下了飞机上车,也是这样冷得发抖,那时有他捂她双脚入怀,义无反顾,不觉得有份。
木屋的窗口开在头顶,结了浓浓一层雾气,硫酸纸般映着外面深蓝的夜。应隐消瘦了的下巴尖抬出被窝外,望着那扇窗,眼睛久久地不眨。过了会儿,眼泪从酸透了的眼眶中滑落。
她太娇气,很不应该,可是想他心疼。
或许是太冷,失眠一夜,第二天一早起来,脸上竟然不见浮肿。
按栗山剧组的惯例,开拍前,所有演员要进行剧本围读,编剧沈聆也在他要帮助演员们找寻到角色的意图、情感,和隐藏在文本之下的内在事件。
好的小说家也许能成为好编剧,但好编剧一定不是成功的小说家,因为电影是属于导演的综合影像艺术,表演、故事、景框、调度、美术,本质上都只是导演手中的一块积木,供他调配,被他差遣。
栗山是场面调度大师,景框内的空间大至构图、景别、镜头关系,小至一面小小道具镜子的摆放,都是他的表达手段。这样的一个导演,注定了他的电影语言是沉淀在画面中的,而非文本中。
沈聆是栗山用得最趁手的电影编剧,因为他的创作风格与他完美适配。
沈聆的剧本单看的话,可读性很差,只有一行接一行对白和最简单的场面,很少有文学性的渲染,更别提角色内心深处的涌动。
只有拥有最敏感触角的人,才能光看他的剧本就落泪。
当初跟应隐在茶室的第一次见面,她对剧本的阅读、沉浸、微表情,就是最好的试镜。
而大部分演员,拿到沈聆的梗概、小传和剧本时,都很茫然,好像被扔到了一片苍茫雪地上,到处都是留白。要画什么圈演员不知道。
二律背反的是,栗山却是一个对表演精度要求很高的人,恰如要巧妇做无米之炊。因此,为了准确把握到角色的本质,这样一场围读必不可少,演员们会听到来自导演和编剧最直接的补充解读。
围读在单独的小木屋里举行,这里进行了重新布置,以当作临时的导演组工作间。应隐在工作中从不迟到,早早地出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