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做他的软肋。
既有隐患,她便预防。尹家堡这个据守黄河的兵家必争之地,已到了不能不重视的程度,幸而这一年来她也不曾闲着,她统筹青州各地的壮丁,按每人的素质,强者补兵,弱者补户,也算聚起了一支能战之师。
沿途,簪缨派手下掌事,去秘密通知麾下堡坞的部曲,分小股多批地暗潜向黄河南线,以防万一。
且务必隐蔽行事,既不要被冀州方发现动向,也要避免引起尹家堡的疑心。
途经东阳城的时候,簪缨部署已毕,时近仄晚。
她吩咐车队在驿舍中休整一夜再走。
于是底下人入驿后喂马的喂马,备饭的备饭。
簪缨外出的饭食,向来由自带的庖人经手,不是她娇气奢靡,而是外面鱼龙混杂,入口之物还是谨慎些为好。
沈阶的那头青毛驴不能与马匹同槽,他要了些稻草,自己单独在外院喂驴。
“这头青驴养得真精神啊。”
严兰生无事,翩跹着一对兰色大袖走来,在暮色下站定,闲着看这位同僚喂完驴后又洗刷驴背。
“只是毕竟不是马种,能伏枥,不能千里。何不让女郎为你换一匹好马”
沈阶半背对他,沉默地做事。
过了半晌,察觉至对方还在看,惜字如金道“骑惯了。”
“原来如此。”严兰生笑意和煦,“是了,听说你曾主张废除九品中正制,还为此写过策论,可否借某一观”
沈阶背影微微一顿。
自他们相识以来,一人分摊各管各事,除了就献给女郎的计策交换意见外,其余时间交谈的次数并不多。
严兰生哪怕隐居乡野多年,他骨子里流动的那种舒展意气,加上他那张天生美姿容的皮囊,便与出身寒门的沈阶迥然不是一路。
沈阶曾亲手揭露过傅家的罪行。
严兰生心里有无疙瘩他不知道,反正他没有刻意防备或讨好他的心思。
沈阶将鬃刷噗一声扔回水桶,转脸,对这位比他年长几岁的旧世族公子道
“那你应该也听说过,我因着这些策简差点被打折一条腿。不合时宜的东西,恐污眼目,不献丑了。”
“嗯,的确今时不同往日了。”严兰生点点头,“想用警钟敲醒既得利益之人,何如连根拔起,重换一番天地。”
聪明人说话,沈阶看他一眼,没有言语。
严兰生今日却仿佛格外有谈兴,一对漂亮的眸子熠熠生辉
“可是蹈玉,待大司马攻占洛阳城,他身边的第一谋士徐寔先生,必然会占据第一文臣之位,蹈玉,为之奈何啊”
沈阶睫宇倏动,抬眸与他相视“既如此,傅一郎当初又为何不投大司马,转投女郎呢”
他一人都默认了大司马一定会攻下洛阳,仿佛这是一件天经地义之事。
严兰生听见那个称呼,变脸无奈一笑,“好好的,骂人做什么。”
正说着,驿馆中又来了一支车队。
沈阶无意抬头,望见从马车上下来的那名青衫玉面公子,不由怔了一下。
恰巧春堇从房中出来打水,经过一门,听见外院的动静向外一看,忽惊喜地唤了一声,跑回房中对簪缨道“娘子,你猜谁来了”
簪缨身有风尘,才草草地沐浴过,换了一身薄软的水蓝色春衫曲裾。被水气蒸得微湿的秀发,松松垂散于她肩后,只在及至腰臀处用细丝束缠了几圈,长发也有美人腰,动静咸宜,宛若汉风仕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