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服侍的春堇吓了一跳,因那少女手中有刀,想赶上前, 被簪缨拦阻示意无事。她拉起少女, 那双柔美的明眸似能抚慰人心, 慢慢从少女僵硬的指头里将那把匕首抠出来。
簪缨轻挲着她的后背,缓声道“我走南行北的, 四处不定, 没甚好玩的。听说你还有个胞兄,互相有个照应不好吗, 是不是受了什么委屈, 你同我说。”
少女嗫嚅干裂的唇“娘子, 是嫌我不干净吗”
她的目光发直,下意识去找给予她力量源泉的匕首, 想拿回去。簪缨动色道“自然不是你当真想跟我”
少女点头。
簪缨问“你叫什么”
少女转了转漆黑圆润的眼珠, 仿佛始才有了活气, 轻道“姜。”
“姜, 我叫你姜娘好不好”
簪缨哄着她说, 悄悄将匕首拿开, “那以后便跟我吧。这是春堇姊姊,我这儿还有个和你差不多大的婢女,名叫阿芜, 是个顶淘气的,以后你可以和她玩儿。”
谁知姜却摇头道“我不玩,也不做婢女。娘子身边不缺端茶倒水的人,我听说贵人身边都养死士, 我可不可以做那个,用这条命报答娘子”
簪缨一时失语,心中滋味难辨。
她如何想到,当日沈阶的提议,兜兜转转,还是以这种方式成真了。
她看出这姑娘眼底的执拗,与那日柔草般的怯弱判若两人,只怕硬拒要出事,便道“先安顿下来再说。”让春堇领了姜下去。
除了此女,簪缨途中救下的姬五娘主仆二人,也还留在驿馆内。
她打算等卫觎返回驻地后,再将人放回。
毕竟她是北朝洛阳世家女,这一路虽留了人看守,难保没听闻什么。等到诸事安定后再放人,便不碍什么大局了。
其后几日,驿馆消停无事,只等着过年。
临近年关,驿馆里的年味儿也重,任氏怜惜小娘子第一次在外过年,万事不肯将就,亲自制作椒柏酒与五辛盘,驿中的院子每日飘荡着食物混和的香气。
还有一种用蜡和雄黄糅合而成的小黑丸,学名怯鬼丸,荆楚旧俗,过年时将此物作为腰饰佩在身上,可驱邪避凶。
任氏做了不少枚分发下去,簪缨提前几日便挂在她的软罗腰带上,行走时轻轻晃动,平添几分俏意。
卫觎忙里偷闲,此日偶动兴致,画两幅神荼郁垒门神,让杜掌柜贴在大门上,取个吉利。
他这边轻裘玉立在高案上起笔,隔着半间门敞厅,忽听那头的厅堂里轰然响起一片女子的笑声。
原来是阿芜抢着吃胶牙饧,被糖黏住了牙张不开嘴,急得满屋子找茶,被大家笑话不已。
卫觎听见一道清脆中含着软侬的笑音“都多大的人了,还像小孩子似的”
他便低头勾了下嘴角。
原来她还好意思笑话旁人,不记得自己小时候偷偷找他讨糖吃,也是一样的没出息。
那是她乳牙刚刚开始松动的时候,素姊怕她吃坏牙,管着她不许多吃饴糖。这小豆丁人小鬼大,知道来熊他,又是撒娇拿痴,又是抱他的腿,卫觎拉不下脸,心想吃几颗能怎的,于是背着大人喂给她。
谁知小豆丁吃欢了,一颗接一颗,忘乎所以,那细白的小牙就被黏住,怎么也张不开。
小孩子不明白,以为以后再也说不出话了,指着抿住的小嘴,对他一个劲儿地呜呜呜,溜圆的眼睛里含着两泡水,只差要哭。
卫觎当时又是好笑又是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