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非但示警于蒙城, 还于此驻守一夜,是为告诉外头的人,连他乞活帅都拿不下的蒙城, 旁人再想惦记,便要掂量掂量轻重。
龙莽听簪缨一语道破,也不扭捏, 一双狼豹之目从上到下打量少女,用他那破锣嗓子问“你便是唐夫人的女儿”
簪缨夹马握缰,唇间呵出细细的白气,嗓音清亮道“正是。不知大帅与先慈有何渊源”
“唐氏是巨富,我这穷得叮当响的山大王哪里高攀得起, 不过敬服唐夫人的为人罢了”龙莽被这句话逗得不轻, 转而睨目揶揄,“你今年几岁,就敢单骑出城,也不怕我你这跨下小马,成年了吗”
他身后顿时响起一片大笑。
簪缨在起哄声中不为所动,笑笑回说“我听过一句话, 初生牛犊不怕虎, 又有一句,千里之行始于足下。千里神骏,岂是一日长成之功,正如大帅的部曲壮大至如今之势, 必也是年积岁累,费尽苦辛。”
她说话间轻抚马儿鬃毛,“说起马来,还要向大帅致个歉。昨日我的人损了贵部的坐骑,我愿献良马二十匹,以偿损失,还望大帅勿要推辞。”
江南少马,已是共识。
龙莽听了,微微动心,又见这少女说话时眼眸直视于他,不卑不亢,不像硬撑胆大的样子,冷不丁问“樊卓真是你办掉的”
簪缨一愣,颔首。
她道“那厮仰仗兵权,欺男霸女。听闻大帅平生最恨妇孺之人,乃真豪杰,在此事上必然与我是同道中人,否则也不会仗义相助了。”
她看似在回答问题,其实每一句话,都在暗褒此人,有意无意地将他拉拢到自己的同一战线上。
虽则恭维,却又不放低自己的姿态,以免被对方看轻。
龙莽也不知听没听出簪缨的弦外之意,蒲扇大的手掌捋了把脸,笑了句“你有种。”
“我早看不惯姓樊的那厮,不是没想过攻了蒙城,到底忌惮手底下几千兄弟的饭碗,没成事。此番因缘际会,我不求别的,他日女郎见了大司马,若还记着今日,便向大司马提一句我新安龙莽,杀胡灭虏但凡有用得着我们兄弟的地方,大司马尽管差遣。”
说完龙莽咧嘴又加一句“不要钱”
南北两朝皆知,北府大司马已封异姓王,却依旧有人习惯称呼卫觎为大司马。
无他,王侯有种,这大司马之位却是真刀真枪从尸山血海里拼出来的。
文臣名士管这叫泥腿子,却只有出生入死的武将,对此人有骨子里的敬服。
簪缨听到此处,方才恍然她之前想错了,龙莽来此示警不是出于与唐氏的交情,而是欲投小舅舅。
“大帅亦有驱胡之志乎”
龙莽眸光蓦地一狠,“老子与胡虏有血海深仇,不共戴天。”
似被触及了心中隐痛,龙莽说完,神情明显阴沉下去,不再多言,拨马便走。
“龙帅且留步”
簪缨方知自己竟小觑了此人,一瞬间心思电转,微笑道“我本是个生意人,带话自然可以,还请大帅帮一个小忙。”
龙莽却沉下脸色,在马上恻恻回眸,呈狼顾之相“我已帮了你一个,小娃娃不要得寸进尺。可莫以为我是为攀求高位,有求于你使唤谁呢”
簪缨被他的眼神一盯,如被冷镖洞穿心腑,顷刻发寒。
她心里很清楚,龙莽非敌,却不代表他便是友。越是这样统率一方的草莽枭雄,骨子里越恣意不驯,傲得反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