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阿奴从前也非没有一同用过钣,说些话,皆是寻常之事,军师不必草木皆兵。”
徐寔心道,不是他多想,而是也许连大将军自己都未察觉,他今日带小娘子来到北府,整个人就如一根绷到极限的弓突然松懈了下来,身上有一种放松恣肆的气息。
他每次看着小娘子时,眼里皆含着藏不住的纵溺笑意。
好比雄兽将一只脆弱纤巧的玩伴叼回了自己巢穴里,心满意足地围着它抚尾舐爪,圈揽打转,又睥睨自若,满志踌躇。
然而这种仿佛一切都变好的假象,难以长久。
想当初祖将军每次发作时,控制不住自己狂饮烈酒,夜御数女,其后亦是上马冲阵勇不可当。
然而等到下一次,下下一次,他便需喝更多的酒,找更多的女人,割穿更多的血肉头颅。
人之欲壑难填,难在尝到甜头以后。
徐寔知道大将军对缨娘子的情感不同,也知道,以他的心性与责任,不可能引诱小娘子荒唐行事。可就是这种一面放纵一面压抑的撕扯,徐寔真怕会出事。
天雷勾动地火,却又生生以冰雪浇灭,长此以往,最能磨煞一人。
“我知大将军心里苦,”徐寔声音微颤,残忍道,“然大将军尚有宏图未展,前路从急,为人为己,都真的不能了”
卫觎随着他的话音,眸中的神采寸寸寂灭下去。
他无法说出口,每次与簪缨在一起,他心底既踏实快活又忍耐压抑,可为了那一份别人给不了他的欢喜,他愿意用成倍的折磨去换;
他也不知该向谁问一句,他只是想在力还能及之时,多看一看她,多陪一陪她,半分雷池不越,半点非分不求,只是如此,也不行吗
良夜沉寂。
最终,卫觎只萧索地道了句“随我去巡营。”
都督府中,亲卫大晚上的带人来更换浴桶。
簪缨听见动静才回念,眼下已是沐浴就寝的时辰了。
她于是要了热水,去湢室洗去一身风尘。
春堇出发前在行囊里备了许多香膏藻豆、风干花瓣等物,就是怕在外仓促,不好寻到小娘子用惯的沐品。那花瓣的香气甜雅却不浓烈,浮在水面上轻漾,鲜媚妍丽。
簪缨喜欢,便多泡了一阵。
这时候,浴室的木门吱呀一声响,春堇还以为是阿芜进来送衣,转头却不见人影。
再低头,却是小娘子一同带出京城的那头白狼晃晃悠悠进来了,仿佛回到了故地,熟门熟路,踱到浴桶旁,就地蹲踞仰望簪缨。
春堇跟着小娘子,渐渐也不怕这头体型庞大眸子冷峻的兽物了,见它凝望小娘子的模样过于专注,一动不动的,还从未见过狼这样看人洗澡,女子心性,不由玩笑道
“小娘子,白狼怎的偷看你”
温汤蒸得簪缨的面庞腻雪浮霞,系挽的厚密黑发堆坠在两鬓,如两片潮湿绿云,眉梢眼尾之间的一片嫩白肌肤,也被氤氲出赩赩红晕。翦瞳含水,妩媚横生。
她对上狼的视线,也笑了。
她哪里怕它看。
反而是一腔沉隐心事,被这茸滚滚的白团儿给驱散了,簪缨从新刨的木桶内探出一只玉雪纤臂,晶莹的水珠还在其上,便去摸白狼的头毛。
一把娇嗓也似被水泡得腻软了,“你乖。”
狼任她摸,簪缨又习惯地将指尖探进白狼口中,学小舅舅的样子轻磨那颗断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