簪缨毫不心虚道,“他口才了得,我多学几句,何乐不为嘛。”
吐了句俏皮话,她又凝神,扭脸轻问,“小舅舅,你什么时候回北府”
“赶我走”
卫觎睫影漫淡,轻睨她一眼,“知道你在想什么,你还是想自己来。可巧我与姓庾的也有一桩积年的旧账,当年没算干净,不久前,又多了桩新账。这般,你报你的,我报我的。跟你保证,让你先来,你心满意足之前,我不插手。”
在簪缨心里步步算计谨慎以待的对手,在他口中,却成了可以讨价还价由谁先宰杀的砧板鱼肉。
簪缨目光一刹矍亮,心突然就放下大半,想憋住,还是没忍住由衷地笑了一声,“会不会太儿戏了”
卫觎温和地低头看她,“玩得尽兴就好。”
戏台给她搭好了,玩伴她自己也找好了,上台舞弄声姿的丑角们也一个不差,他便在幕后,看着她肆意而为。
“小舅舅,雨大了,你冷不冷”
“我热。阿奴困么”
“不困,我再陪小舅舅坐一会儿。”
台城,显阳宫。
庾皇后贴身的近侍一下子丢了四个,住在外宅的内詹事还好说,那大长秋和陆嬷嬷几个,却是在宫里一眨眼的功夫不见的
有小太监语焉不详地说,仿佛看见几道黑影闪过,难不成,这内宫禁苑里进了刺客吗
庾皇后慌忙通禀陛下,而后又召集一营禁卫军守在显阳宫。
她望着寝殿内梁柱上头,那道清晰如昨的枪痕,心里隐约有个形影,惧怒掺半,紧咬银牙。
到了下钥时分,去查找大长秋的侍卫没寻到人,却是大司马帐下的四名骑尉入宫来。
声称大司马给皇后送礼。
他们一人怀抱一口重逾百斤的大酒瓮,一路上的宫门侍卫,见骑尉腰间所佩的北府刀,没有一个敢拦,四人畅行无阻入后宫,直接把东西撂在皇后的正殿。
“尔等大胆”庾皇后气得手抖,对殿门外神色畏惧的禁卫军怒斥,“你们都是死人吗”
还未等她发作完,眉尾带疤的假节令史直接笑着掀开瓮盖,“娘娘,您瞧仔细了”
庾皇后完全是激怒之下的本能反应,随着话音低头,倒要看看姓卫的玩什么花样
乍一眼看见坛口内一团粘腻红泥,庾氏还不明底里,只隐隐闻见一股说不出的味道,阴沉皱眉。
下一刻,海锋狞笑着一脚踹翻瓮身,那一滩血泥便如流水泼洒在织锦薰香的地衣上。
泼天的血腥臭气,瞬间弥漫整座宫殿。
庾氏还愣愣地看着几团黑色的毛发与一颗血白圆珠混杂其中,甚至未在第一时间反应过来。
一怔之后,她忽然变色作呕,失声低叫一声,昏死过去。
殿外禁卫军人人色变。
他们拱卫皇城十余年,从未目睹过如此凶残血腥之事
疯了,真是疯了
殿内的四名骑尉神色平常,有一个还请示海假节,“剩下这瓮,推不推”
海锋不顾宫娥们的刺耳尖叫,仰头望了眼殿顶繁复华丽的藻井,“嗯,大将军没说那就推了吧,闲着也是闲着。”
等那四瓮肉泥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地斑斑驳驳铺在皇后寝殿的地上时,太子匆匆赶至,看清殿内景象,眼前一黑,几乎晕厥。
他急命宫人将晕倒的母后抬至偏殿,召集医丞。而后他死咬牙关,怒视那四个闯完宫根本没打算走的北府兵,抽出禁卫军的一柄腰刀,架在海锋脖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