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这辈子, 而是上辈子。冷宫里有一片很茂盛的杂草地,母亲和姨姨们会在上面种芜菁。他饿得受不了的时候,就会自己去拔这种萝卜似的块根, 擦擦泥土,就生的啃下去。芜菁没什么味道,吃在嘴里更多的是泥土的腥味。
其实冷宫的看守并不严密,宫墙的许多地方都有狗洞, 钻几个口就能跑到宫外。但外面更加危险, 且也没有比芜菁更好吃的食物了。
母亲很瘦, 脸上有皱纹, 衰老得不像是她这个年纪的人。据说是生他的时候落下了病,才憔悴至此, 乃至于失了宠。冬天天冷的时候,她才会主动抱着他,用微不足道的体温给他取暖。
“你不要急,你总有一天会离开这里的。出去了,要做个好人。”母亲的声音依旧是年轻女子的声音,若是不看脸,可以称得上如黄鹂般动听。但若是与她异常衰老的面孔放在一起,就堪称惊悚了。
但小小的孩子不知道惊悚。“什么是好人”
“好人就是达则兼济天下吧。”她说这句话的时候, 冷宫里的芜菁苗上落下了雪花。
太久远了, 这样的记忆太久远了。他此后的人生太过于波澜壮阔,太过于惊险刺激,太过于权势登极
十岁, 他坐着一辆破车前往蛮夷叩边最严重的北郡就藩,身边只有不到十人的奴仆和一名老眼昏花的“相国”。一路上袭杀不断,好在只是些流寇土匪, 不是有意杀他的政敌。事实上,那时落魄的他还没有什么政敌。但饶是如此,他也是提着小剑一路杀到封地的,抵达那天,两侧剑锋都已经砍卷了口子。
十三岁,他带着三十人的骑兵队第一次打赢了与蛮夷的遭遇战。同年冬天,他第一次在冬天守住了他小小的破败的“国都”,没有让蛮夷进出无阻地打草谷。
此后的他每年都在征战,赢了就吃蛮夷的牛羊,输了就啃芜菁。他在北地也种了芜菁,这次是带着他的军队一起种的,当然,种的也不止芜菁,还有杂七杂八蛮夷看不懂的埋在地里藏在山上的粮食。他大多数时候都是胜利的,但也不是没有惨败过,但他都顺利地活了下来。治下逐渐富庶起来,军队也日渐强盛。他逐渐被人称为“北地屏障”,声名鹊起。
他开始拜访民间有名的贤人,请他们出山帮自己治理属地。他遇到了一生的良佐,也遭遇过欺世盗名之辈。他开始跟豪强博弈,狠起来的时候也曾灭人三族。也是在这个时候,他开始遭遇越来越频繁的暗杀和算计。
他二十一岁的时候,山河更加破碎,各地烽烟不断,造反的贼人杀入京城,将他那些酒囊饭袋的兄弟的脑袋悬挂在了皇宫的角楼上,并射箭为乐。国家亡了,但好像没有完全亡,因为还有三个强力的藩王镇守一方,他就是其中之一。
他没有等待,一个月就率大军杀回到生他养他的京城,农民军如鸟兽散。他在虽然有火烧痕迹但依旧金碧辉煌的宫殿里登基,然后下令将一切繁华的装饰撤掉,改成简单的黑色。
他抄了许多官员的家,取缔了五分之四的太监岗位,都是在亡国的进程中死有余辜的人,他没什么好留情的。后遗症是登基最初的三年里他都处于一种极度缺少人手而导致的忙碌之中。
但国家到底是慢慢缓过气来了。人口和税收都在增加,频繁的盗贼也逐渐平息。蛮夷归附,万民俯首,举国上下官员任免,由他一言而决。他开始重建曾曾曾曾祖父时稳定制约的官僚结构,修改掉了前几任君王留下的乱命。蹦跶着想要重掌大权的乱臣不是没有,但随着他将另外两家外藩干掉,乱臣没了可以扶持的傀儡,就成了秋后的蚂蚱。
他二十八岁得了重病,闭眼之前很自信能得个“拨乱反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