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珠在炕上喝茶,须发皆白,有种仙风道骨的清雅。看上去比康熙要快活多了,虽然明珠比康熙要年长十九岁。
“是儿子过于伤春悲秋了吗我看着皇上,忍不住有些想要流泪。”
于是明珠挑挑眉,细细问了纳兰性德奏对的情形。
“哦。”明珠笑了笑,一针见血地道,“皇上心态上老了,只想提让他高兴的事情,不想冒险去做什么开疆拓土横扫隐患的事儿了。你熟悉的皇上,是那个带着一群少年也要斗鳌拜的皇上,是举朝反对也要撤藩的皇上。外出多年,如今见到一个说打仗争霸是不智之举、劳民伤财的皇上,自然会有物是人非之感。”
纳兰性德如醍醐灌顶,旋即又有些茫然。“皇上正当盛年,怎么会如此呢皇上今年冬天还西巡了。”
“若是你的儿子对你的官位性命虎视眈眈,你也会对在外头打拼兴致大减的。辛苦扩大的家业,最后不知给谁做了嫁衣裳,连临死了能不能善终都不知道。既然如此,还不如先治理家宅。”明珠说着,顺手从边上竹编的棋篓里摸了一颗黑子,又扔回棋篓中,棋子撞击发出一声脆响。“看穿了,不过是这么回事。”
纳兰性德站了好一会儿,心头越发有些堵得慌。
于是明珠又说“你觉得他可怜,谁又不可怜呢但你这份情谊倒是难得,便好生顺着他罢。我与直郡王也是这么说的,但王爷如今却像是听不进去了,觉得皇上偏心太子,连装出点父子情谊都掺杂着怨愤。他要继续这样,你就与他撇远点,免得他被治罪的时候牵连你。”
纳兰性德点头默认,接着又苦笑道“阿玛如今倒是与皇上和王爷冷了心了,像是说陌生人一般。”
“你又说错了,我是与他们和解了。毕竟这把年纪了。”
年关将近,正是各国使臣来京朝贡的旺季。然而宫里的意思,让理蕃院尚书的纳兰性德多歇几日,差事先让九爷带着理蕃院官员料理。大家还以为是为了平衡索额图垮台的局面而稍微压一压纳兰家呢,就发现隔三岔五皇帝就召纳兰性德去伴驾,办公议政、读书练武、赏画品茶皆有,且时不时就有赏赐,仿佛纳兰性德还是年轻时那个陪伴帝王左右的御前侍卫。
如此任性的隆宠,让朝廷内外越发感到圣意难测了起来。在这种大家都要多思多想的时候,有些按流程走非常简单的事情,都变得要拐几个弯起来。
八爷就遇到了一桩有些让他不爽的事儿。
他那远在福建的小伙伴姚法祖非常得瑟地给他写了信,道是那从海外造回来的三艘大军船已经服役,第一次与海盗在海上短兵相接就打了大胜仗,一路追到了海盗老巢的一个海礁上,给人连窝端了。
可惜的是这伙海盗也不算多么富裕,连窝端也不过十几个箱笼的财宝。不过他已经拷问出了这些人背后有更大的大鱼,准备在海上玩一手欲擒故纵、下饵钓鱼。
“给朝廷的折子已经递上去了。年前就能递到御前,给过年添添喜气。兄弟干的可是真刀真枪的活儿,八爷可要替我美言两句啊。”
姚法祖这小子说话还真是不客气。
八爷捧着小伙伴来信的时候有多开心,发现姚法祖的报喜折子被阻拦在内阁的时候就有多愤怒。
“军机要事,这你们也敢欺瞒皇上吗”
“八爷,八爷诶,皇威森严,我们哪敢这不是已经过年封笔了吗待到年后开笔,自然就递上去了,前后没几天功夫。”特意出来给他卖消息的马齐,拽着八爷的袖子,连声安抚。
要说富察马齐,也是个能屈能伸的人物,都做到内阁大学士了,跟八爷卖惨讨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