毓庆宫的太监宫女们吓得头都不敢抬,天爷啊,太子平日里还颇喜欢这块屏风的。即便是在宫里,都难得看到这么透光的珊瑚石的,细细看去,天然形成的纹路如梅花如蛛网,趣味无穷。
如此稀罕的东西被主子一脚毁了,可见是真的气狠了。太子身边的大太监里有一个心地还不错的,连忙挥手呵斥小宫女小太监道“笨手笨脚,都是你们这些愣头儿惹主子不快,还不快滚。”
小宫女和小太监们连忙磕着头弓着身连滚带爬地跑出屋子,心里还得感谢刘公公让他们这次保下了小命。
毓庆宫并不宽敞,当初康熙给年幼的太子建这处宫殿的时候,觉得小孩子不能见风,又得兼具趣味性,于是繁复的廊道照壁重重叠加,在有限的空间中构成回复曲折移步换景的模样。在太子小的时候,毓庆宫住着还挺舒服的,温暖挡风、富丽堂皇,又像迷宫般有趣。
然而如今太子都是五个孩子的爹了,那毓庆宫的结构就无形中让他觉得憋闷了。不够敞亮,想宴请客人都不如后宫娘娘们的院子,再就是不够女人和孩子们住的。
总不能把皇阿玛给他造的豪华大书房兼玩乐场给拆了,让妾室们住进去吧。虽然那个豪华大书房兼玩乐场他总共也没去用过几回。打小就被拘在皇阿玛跟前念书呢。如今里面许多设施都已经旧了,可能小木马的机关都坏了。
然而太子也不想翻新,越是如今父子关系微妙,他就越想留着这些代表着曾经父爱的老物件。而每当他想到这些老物件的时候,心里那股孩子式的情感就会爆发出来。
“皇阿玛也太偏心了。”太子红着眼睛跟身边的近侍们说,“从前靳辅治水的时候,十年里不知道发了多少次洪灾,皇阿玛便一力信他的。举国弹劾将靳辅拉下马来,皇阿玛也惦记着他,一年后就官复原职。如今怎么到了孤的门人这边,就不能有半分差错甚至处置起来也毫不顾惜脸面呢”
近侍们水平有限,如此高深的政治问题自然不知道该如何分析,只能唯唯诺诺地顺着太子的话劝解。
然而太子已经钻进了牛角尖“难道就只有明珠举荐的都是能臣,索额图举荐的就是贪官污吏不成若论贪污,双方半斤八两,靳辅手上也不干净;若说能力,孤这边就没有能臣干将了吗”
太子爷声音不小,或者说就是故意要让人听见的。他自觉在大臣宗亲面前吃了个大亏,那这些委屈是一定要让皇阿玛知道的。
“今儿入夏暴雨,天灾如此,偏生被小人拿住的话柄,全推在孤的人头上了。那贼子一看就是明珠党羽,说是认罪,其实句句都在攀咬。此等奸诈之徒,若是落在我的手里,定要让他生不如死”
太子妃端着汤羹进屋的时候,刚好听到最后一句。她柳眉微蹙,只这一个神情,太子身边的那些人就讪讪地低头垂手,退到墙边不敢说话了。
太子发现捧哏的人没有了,抬眼一看,就看到了一声青色的太子妃。太子妃瓜尔佳氏一向是穿得暗淡的,看上去比她真实年龄要老气一些。
太子目光微微转开,不去直视太子妃的容貌。“你怎么来了”
“给太子爷送汤。”她仪态端方地走到桌边,将汤碗放在桌上,仅从动作来看,稳重沉静,自有一股气质。
太子吐出一口浊气,这个老婆静止的时候不漂亮,但动起来还是挺加分的。他拿起勺子,舀了一勺子汤水。
“一股桃子味儿,倒是新鲜。”太子又多喝了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