吸完鸦片的王秀才摊在地上,用自己丑陋的脸和享受的表情为禁毒事业作出最后的贡献。
第二个瘾君子,是一名退役老兵, 满人, 参加过三藩之战,所在部队以意志坚定著称。然而在鸦片的摧残下,已经到了卖儿卖女的地步。
对大清的统治者来说, 满族人口本就捉襟见肘。私贩满民,哪怕是亲爹亲娘都要以重罪论处的。定贝勒当场痛诉其罪, 结果讲到一半, 那老兵也不知受了什么刺激, 竟直接冲出殿门,当着外面上百号低级官员的面, 将自己的十个手指咬得鲜血淋漓。
事态几近失控,就连早就有心理预期的康熙都皱起了眉头, 表示不用看第三人的表演了。
小八爷跪下来请罪。“儿臣今儿污皇阿玛的眼了。然而儿臣还是想说说这第三人的身份。此乃天津府盐山县令,吸食鸦片三年零四个月。儿臣此次顺藤摸瓜找到的为烟馆供货的商家亢氏, 在三年前,也就是盐山县令成瘾之时,自他手中拿到了盐引。此后三年内, 盐山县的官盐有六成以近乎白送的价格被卖给了亢氏。”
好家伙,对于成瘾者来说,手里有鸦片的人就是祖宗和佛祖啊,当狗自残都使得。别说区区一张盐引一些官盐, 就算是国库、军需都会送给人家,只求换得一点点鸦片。
此处本该再来一个“一片哗然”的,然而接二连三的冲击已经让所有人暂时失去了语言能力。
是的,在场之人身份有高低,有人贵为一等公、铁帽子王、内阁大学士,也有人只是五、六品的小官;在场之人的品性也有高下,有的人一腔热情、富有同情心,也有的人冷酷狡诈。然而在种种属性之前,首先他们都是人。
是人类,就会意识到“自我意志”的可贵。即便是习惯于践踏他人意志的权贵,在发现自己的意志可能被小小的药物所践踏时,他们也依旧爆发出恐惧。
秩序、权威,他们所赖以成为人上人的一切,都在那小小的黑褐色的胶状物前摇摇欲坠。
“老八起来吧,非常之事,非常处之。朕赦你无罪。”康熙从黄金的御座上站起,一步步踏下台阶。
小八爷磕了个头“谢皇阿玛。”他站起来,向着沉默的众人添了最后一把火
“诸位王公、诸位大人,试想若是有一鸦片商人,以鸦片要挟士兵谋反,已经成瘾的士兵们会不会服从这军队是大清的军队,还是鸦片商人的军队
“若有一权贵,故意在宴饮的酒食中下入鸦片,引诱官僚成瘾后又以鸦片要挟,官僚们会不会听命与他那这些官吏是大清的官吏,还是私人的官吏
“或许你们有人觉得自己心智坚定,有铮铮铁骨。然而在这里的三人,曾经难道不是头悬梁锥刺股的寒门学子吗曾经难道不是被叛军围困而坚持不降的英雄吗曾经难道不是清正廉明官声良好的父母官吗
“药物之瘾,甚于赌博,是因为无法用意志控制,只要还是血肉之躯,就会受其影响。就像意志不能对抗疾病一样。”
小八爷的声音响在大殿之内,响在大殿之外,每一个字都仿佛像是锤子砸进寒冰里。
“儿臣求皇阿玛在大清境内严查鸦片。且未免其改头换面,又以福寿膏之类的名字现世,一切成分不明的仙丹、神药之流,发现一起,太医院查证一起,绝不让鸦片祸害我大清子民”
八贝勒准备了整整两个月的慷慨陈词到这里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