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房有两间屋子,屋里已经烧上了炭火,有热水和红薯供应。不过那烤得裂皮流糖的红薯满丕没让儿子吃,免得在贵人跟前放屁失了礼数,爷俩就一人捧一杯开水暖暖胃罢了。
“这屋子挺暖和的,就是采光不好。”苏保说。
满丕手开始发痒,这傻孩子,贝勒府坐北朝南,大门也是朝南开的,门房的屋子要是想采光好,岂不是得在大门旁边的外墙上凿窗这个时候他就庆幸门房是个木讷的包衣人了,只默默地扒拉红薯,没有接他儿子明显的傻话。
苏保当然也没有他父亲眼中那么傻,不过是三个人在屋子里一言不发太过尴尬,所以才忍不住没话找话。可惜他第一次到贵人住的地方,到底是紧张的,于是刻意找的话头就没那么聪明了。此时他也意识到自己说了句废话,正尴尬地扭动屁股,里面有人来接他们了,救了苏保于水火。
“八爷正在枫叶亭给人看病呢。”是周平顺亲自过来的,进了屋便如此说。
满丕起身回道“如此,咱多等会儿也无妨。”
“八爷说苏二叔不是外人,直接往枫叶亭去见他便好,中午就在那儿用饭。”周平顺笑眯眯地说。满人中流行取汉姓的时候,满丕自选了“苏”字,如今家里孩子取名还以“su”音开头,又因为满丕在兄弟中行二,于是有时候被人戏称为“苏二叔”。周平顺将这个外号用在这里,天然带几分亲近的意思。
感受到了善意和讨好,方才对八爷心情不佳而以看病为由推搪的担忧烟消云散,满丕脸上不由露出笑。“如此还要劳烦公公带路。”
这样的交谈中,还是个愣头青的苏保完全插不上话,只默默地扣上他的黑色大毡帽,跟着阿玛和那名圆脸笑眯眯的太监,一起回到外界的寒风中。
冬天的贝勒府是萧条的,一路走去都是被薄薄的积雪覆盖的桂花树和只留枯枝的灌木丛,就算是在过了好几道门之后来到了遍植枫树的区域,那乌黑俏丽的树梢上,也没剩下几片红叶了。然只那几点红色,在这样灰调的季节里,依旧美得惊心动魄。
枫叶亭南边的一间小院住进了人,有仆从进进出出,靠近就能感受到院子里大灶台烧热水产生的热量。也因此这院中的枫叶掉落得尤为慢些。
“八爷这儿的人丁越发兴旺了。”见了面,满丕小心翼翼地试探道。这都快要腊月了八爷还没有被万岁放出来,他是真担心少年贝勒发脾气的。平时再怎么稳重,到底还是个刚刚成年的孩子,他自己十八岁的时候那是半点委屈都不能受的。
不过出乎满丕意料的是,定贝勒的情绪相当稳定,眉间一片豁达,宛如四十不惑的人。“是靳辅住在这里。”八爷直接说。
“啊。”
“他又有些疾痛,我又出不去,索性他进来了。”八阿哥解释道。
满丕恍然。说起来这位康熙朝的治河总工程师身体已经到了强弩之末,已经是满朝上下都知道的事情了。干河工的,一年十二个月里有九个月在河边吹风,压力又大,这身体能好得了吗听说五六年前从他鼻子里割下一颗大瘤子,此后就经常见风。去年冬天说是快不行了,还是八爷妙手回春才勉强救回来的。如今又是一年冬天也不知道靳辅还能熬多少个冬天。
自己的身体状况,靳辅也是知道的,被儿孙扶出来吃饭的时候就说,他要辞去朝中所有职务,免得自己破败的身体耽误了朝廷的公事。
八爷没有挽留,只沉重地点了点头。“也好,靳大人劳累了一辈子,该好好享清福。”言罢,亲手给靳辅盛了一碗鸡汤,等凉了一些,才摆到靳辅面前。
靳辅感激涕零又颤颤巍巍地捧起来,将汤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