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靳辅喝药多年,鼻瘤始终不见好转,已经到了不得不动刀的地步了。”小八爷接话,“他也年纪大了,这般失血多来几遭,耗精气也耗死了。”
更可怕的是癌变转移,当然这话小八爷就没说,转而将话题导向了那两个刚进京的洋医生。
“听说新来的洋医生擅长用刀,可是真的”
不料朱老太医的态度让小八大吃一惊。“嗐,一开始听传教士吹得,还以为是什么了不起的神医。结果,那高竹就是个剃头匠,还有一个姓卢的年轻人,初出茅庐,看过的病人还没有士成多。”
老太医平日里是个宽容的长者,能这么不客气地说话,显然对洋医生的敌意已经爆表了。
“咱们大清的大夫,都是从学徒做起,慢慢积的口碑。洋人大夫如何不好说,但就那两人,还是传教士,拿医术当敲门砖哄骗皇上信教罢了。心思就头一个不纯。”
嘿,老太医还挺能透过表象看本质的。
传教士这个群体,无论是学天文的,学数学的,学机械的,还是学医的,确实都拿宗教信仰为最高行动准则。但你若说他们都是包藏祸心的坏人,一点进步意义都没有,那也是有失偏颇,连康熙这个封建帝王的胸怀都不如了。
至少,在年轻的医大毕业生卢依道看来,自己也很委屈啊。
“这些愚昧的百姓,宁可喝虫子和草熬的汤,也不愿接受现代医学。”进京不到两个月,卢依道就从踌躇满志的向阳花变成了垂头丧气的小白菜。
虽然卢教士的所谓“现代医学”只是知道了解剖学,会测血压、体温,会手工粗提纯药品罢了。但有这样的本事,无论是放在骗子郎中满地走的欧洲,还是骗子郎中满地走的大清,都已经是最靠近科学的那一小撮人了。
偏偏他又是个神父,拿着最靠近科学的知识作为传播封建迷信的工具,这就是最具有讽刺意味的地方了。
此时的卢依道坐在北京南堂慈悲的圣母像跟前的长椅上,也没有祷告,只是一直垂着头喃喃自语“这不是我想要的生活,我不该在这里的。”
远跨大洋而来的传教士大多性格坚毅,如卢依道这样优柔寡断动不动就自闭的性格,真真是罕见。不过他因为是在大学里正式学过医的人才,才被耶稣会一路保送来的大清。从起航到进京都有官方经费的支撑,委实没吃什么苦。
教堂里的同僚们一开始还会宽慰他,如今也算是渐渐摸透了他的脾气。就让主去拯救他的“丧”吧,阿门
大家唯有的担心就是这位的“躺尸”本质被康熙发现,会连累耶稣会。好家伙,自打南怀仁死了之后,皇帝陛下就开始宠幸法国来的白晋、张诚等人了。虽然大家同为主的光辉下的兄弟,但到底耶稣会和法国人是有微妙的派系之别。
“神父,神父,有人送信喽,像是个大人物写的。”在教堂里做帮工的一个年轻信徒咋咋呼呼地跑进来,打破了笼罩在众人身上的丧气。
南怀仁死后,南堂主事的就变成了徐日升。徐神父一开始还以为是从欧洲来的信件,毕竟他们这些传教士也就跟海外有信件往来了。然而从帮工手里接过信纸的时候他就发现事有不对,这是一份用上好的宣纸包起来的信笺,信封上写着漂亮的毛笔字。
“中国会有什么人给我们写信呢”传教士们也都好奇了,一个个目光看向拆信读信的徐日升。
徐神父脸上的表情很精彩,高兴居多,然后又笼上了一层担忧。一直到他看完,才抬头,笑着招呼卢依道“医生兄弟,是一个大好的消息。八皇子听说你有医学学位,邀请你去他的医堂做客。”
卢依道睁着迷茫的绿眼睛,表情还是丧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