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载月寒日暖,煎这人寿,他几乎已记不清昔日好友的模样了,只记得他的尸首从燕州运回时,那满身的刀斧凿伤和发黑的箭孔,以及破开后用针线缝起来的胸腹
那是戚老将军都曾断言,此子再磨砺几年,往后的成就未必不能越过他去的少年将才啊,最后却落得个那般下场
如今,当真是隔世再见了。
谢临山瞧着魏严发红的一双眼,以为他是担忧戚老将军,当即就问“以圭,大将军是被何人所伤的”
魏严勉强敛下心神,道“戚家军中出了叛徒,此事说来话长,大将军伤势紧急,回城再说。”
谢临山也知戚老将军的伤势拖不得,点了头。
等魏严和谢临山护着戚家残军回到燕州城时,已是暮时。
戚容音在城楼上瞧见了大军凯旋,奔下城楼来,见兄长满脸血迹,戚老将军则是被亲兵用树枝和藤条绑成的担架抬回来的,脸色霎时间就是一白。
她拎着裙摆上前,强自镇定问“父亲怎么了”
戚献珲喉间发哽,对着胞妹也说不出一句宽慰的话来,只把脸侧做一边,强忍悲意。
还是魏严道“大将军被叛徒徐策所伤,先让军医看看伤势。”
一行人抬着戚老将军进了城主府,军医前来医治时,戚容音和兄长寸步不离地守在床边。
下人端着水盆进来,不多时又端着一盆盆血水出去,没人说一句话,屋内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谁都知道戚老将军的伤势不容乐观。
魏严和谢临山抱臂立在门口,谢临山看了守在内间的戚家兄妹一眼,对魏严道“以圭,可否借一步说话”
魏严知道谢临山想问什么,点了头同他一道离去。
到了僻静处,谢临山直接开门见山问“以圭,你怎知我率军来燕州了又知北厥人伏击大将军的地点在马王坡回城时,我派斥侯去查探过地形了,大将军是被北厥人引着兜了个大圈才到马王坡去的。”
这一场救援虽说是赶上了,但谢临山十分清楚,若不是魏严提前派人给自己传了信,让他直接赶往马王坡,等他寻着大军行军路迹找过去,无论如何都是来不及的。
魏严望着好友,眼底闪过许多晦涩情绪,最终只道“临山,你知我不信鬼神之说,但在我身上,的确是发生了怪力乱神之事。”
“我不过是在一场戮战后,抵不过疲乏于城楼上合眼小憩了片刻,便如走马观花般看完了后半辈子的事。今日戚老将军父子身陷险境,当真只是一个徐策谋划得了的吗”
谢临山听出弦外之音,眼神一厉“是贾家”
贾贵妃圣宠正浓,贾家跟着鸡犬升天,十六皇子意图同太子争位,贾家和戚家明里暗里过招,也不是一日两日了。
魏严却摇头,时隔两世,终将那份折磨了自己大半辈子的愧疚说与故人“是我那禅位之言,传到了陛下耳中。”
谢临山瞳孔一缩,骤然转眸看向魏严“要戚家死的人,是陛下”
魏严沉重闭目道“戚家重兵在握,宫里那位忌惮太子如斯,又得东宫客卿泄露了我那禅位之言,要对付太子,最先要除去的,便是戚家。没了兵权,太子在民间的声望再高,终究也只能是太子。”
谢临山听完沉默了下来,脸色严峻得可怕。
魏严继续道“若一切皆如我梦中所见,戚家满门战死只是个开始,等太子查到真相之日,太子、谢家、魏严,都会被龙椅上那位无德之君一手拔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