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春寒料峭的夜里,他把身上唯一御寒的破袄给高热烧到迷糊的侄儿裹上御寒,自己抱着侄儿靠着驿站破旧的门板,望着门缝外漆黑一片的夜空出神。
小侄儿缩在他怀中,明明已双颊烧到通红,却还是一个劲儿地说冷。
李怀安徒劳地将侄儿身上的破袄裹紧了些,自己嘴脸都已冻得青白,单衣下甚至能看到凸起的肩胛骨,嶙峋得像是一株快枯死的竹,他轻拍着侄儿的后背,低声安抚。
小孩虚弱地掀开眼皮,问他“小叔在看什么”
李怀安声线沙哑“在看李家的罪孽。”
小孩声音弱的跟快夭折的幼猫一样,眼皮也在慢慢合上“那是什么”
李怀安心口艰涩,喉间发苦,望着夜幕怆然道“李家曾做错了很多事,害死了很多无辜的人,小叔在想,那些因李家遭难的寻常百姓,在历经生离死别时,是不是也是这般凄惶无助”
他有些说不下去了,低头时,发现怀中的侄儿已咽了气,终是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悲意,埋首在侄儿身前,“嗬”地哭出声来。
“该死的人是我该遭报应的是我啊”
那一夜驿站柴房里,一直传出断断续续压抑到了极点的哭声。
小侄儿死后,李怀安也大病了一场。
当真是形销骨瘦,双目无神,再也看不到半点曾经那个清贵端雅的李家公子的影子。
押送这批流放犯人的官差都以为他要挺不过来了,可李怀安偏偏又活了下来,还一路走到了肃州。
他变得寡言少语,通常一天也不见他同谁说一句话。
但他又默默做了很多事,流放的犯人自己吃食尚且不够,大家为了避免挨饿,一个窝头都得扮成两半,留一半揣怀里饿到不行的时候再吃。
他流放路上遇上乞儿,常把自己都舍不得吃的半个窝头都施舍给乞儿。
偶尔遇上胆大敢同他说两句话的,他还会教对方几个字,甚至也帮几个乞儿取过名字。
随行的官差和流放的犯人都只把他当个笑话看,觉着他这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都难保,还有闲心去同情那些乞儿。
李怀安从不解释什么,只依旧固执地做着这些。
有族亲看到他总是剩半个窝头,留着施舍给去下一个地方遇到的乞儿,干脆直接抢了他的。
他挨了一顿打,去河边洗脸上的血迹时,看守他的官差瞧不惯他这副平静泰然的样子,出言挖苦“李大公子,您自个儿都落魄到这份上了,还假仁假善给谁看呢合着当年关中大旱,江南水患的贪墨案,同反贼勾结的卢城血案,都不是你们李家一手促成的 ”
水声潺潺,李怀安看着自己在流水中模糊不清的倒影,垂下的脏发遮住了脸上微苦的神情“官爷说得不错,李家的罪,关系着成千上万百姓的性命,赎不完的。但罪民心中愧疚,比起死了一了百了,还是想替被李家辜负过的百姓,做些事,偿还罪孽。”
官差听得他这番言辞,先是一愣,随即便讥讽笑了声。
但李怀安对这些讥嘲声一直都无动于衷,只默默做自己的事,一开始官差和随行的犯人还拿他当个乐子,后来不知是不是觉着他的反应无趣,便也懒得再拿这些话去刺他了。
流放之徒艰苦,李怀安脚上的布鞋在离京不到两月,破得彻底不能穿后,他跟着驿站里打杂的老翁学会了编草鞋,那双曾经踩惯了锦靴的脚,在磨出血泡和一层又一层厚茧后,如今穿草鞋也不觉扎脚了。
那曾经执笔作画的手,也早粗糙皲裂得不成样。
这一路,他替随行的不少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