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霖披着宫里太监惯用的制式披风,低头紧随在赵福金的身后,眼见延福宫内外守卫森严,宫禁人数至少比以往多了两三倍不止,心头就起了一丝凝重。
关键看那服色,并不是本该的皇城宿卫,而换成了禁军龙骧军
现状,可能比他想象中的更残酷。
晓月苑的宫女太监其实多半也是见过王霖的。
突见帝姬独自返回,还带着个遮遮掩掩的青年男子,面目看不清楚,侍女延翠和沐兰狐疑打量,刚要追问什么,却被赵福金投来的清冷一瞥止住。
两女面面相觑。
又见赵福金急匆匆带着男子进了她的寝殿,更是大惊失色。
未出阁的公主,带非太监、非亲族的外男进入闺房,一旦被外人知晓,公主的清誉和名节就毁了。
两女追上前去,听赵福金在殿内澹道“我与人谈事,不经允许,任何人都不能打扰。”
赵福金拂过珠帘,静坐下去,又指了指自己身前的金墩。
美女卷珠帘,深坐蹙蛾眉,但见泪痕湿,不知心恨谁。
王霖轻叹一声,躬身一礼道“帝姬别来无恙。”
赵福金幽幽一叹“别来无恙你这话倒是敷衍得紧,王霖,你当日弃我于不顾,娶了那韩家女,可曾想过我在这宫里,还能活到现在吗”
王霖苦笑“帝姬这话,实在是让王霖无言以对反过来说,我当日若不娶韩家女,一旦被官家招为驸马,那我还能活到现在吗”
王霖又道“我诛杀蔡京童贯,六贼门下遍布朝野,我若变成了闲散驸马,不知多少人要置我于死地,不知帝姬可曾想过”
赵福金呆了呆。
她确是没有想过这一茬。
是啊,王霖得罪了这么多人,不但是蔡京童贯的党羽,这其中还包括恽王赵楷,一旦去了军权,他的下场可想而知。
赵福金突然又咬紧银牙道“纵是如此,你也不该娶那韩嫣,让我在宫里、宫外颜面扫地,成为东京人的笑柄”
王霖叹息“帝姬,当日之事,我若不早下决断,官家一定逼我休妻与你成婚这点,还请帝姬体谅”
“其实我也明白,王霖,这本不怪你,要怪就怪我这帝姬的出身。我很多时候都在想,若我不是出身皇家那该多好,那我就可以不顾一切留在你身边,管什么世俗礼法”
赵福金“这半载对我来说,在鬼门关上来来回回不知走了多少回。我初时恨你心如铁石,不肯为了我放弃别的女人;我又知道自己不能这般自私,作为帝姬,我该早就忘了你,不能害人害己我日日恨你怨你,又日日自怨自艾,形销骨立,怕命不久矣,结果没想到今日一见,我竟然如释重负,对你半点恨意也生不出了。”
赵福金抬起苍白毫无血色的脸,两行泪珠无声滑落。
王霖看得心中莫名一抽,隐隐作痛。
他本以为自己就是赵福金生命中的匆匆过客,十五六岁的小姑娘天真浪漫活泼开朗,没几天就将他抛之脑后。
然而
花季的明媚少女,此时眼窝陷落,瘦弱楛蒿,皮肤变得暗澹毫无光泽,生机寥若晨星王霖心中长叹一声。
赵福金轻轻抬起双臂,掀开裙袖,露出半只玉臂来。
王霖眼见上面有两道清晰而深刻的刀痕。
他双拳紧握,忍不住颤抖起来。
他能明白当时少女对他无尽的怨恨,无语言表的自伤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