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步想要告辞,又似乎有些犹豫,磨叽了好半天,才猛吸一口气,转过头来郑重其事地道“报纸办得好了,不只是能够刊登我想要发表的文章这一样好处。集云,你是占了股的,将来赚了钱了,你好替自己赎身,不用靠他们谁了。要是方红为难你使绊子,有我呢。”
集云闻言,结实地愣了一愣。
可是还不等她说什么,陆仪悦好像也不用她做什么反应,说完了就完,已经走没影了。
“不用靠他们谁了”。
一开始,靠着几句冠冕堂皇的花言巧语,陈明旭认集云为一知己,操了几世的心在她身上,还只怕委屈了她。后来,人人惧怕厌恶的嵇华清也当集云是个知己,觉得投脾气,觉得和自己是一路人。知己这两个人字似乎好廉价,伯牙子期为一知己,现在高明的倌人一番唱念做打,堂子里密密切切做一夜的夫妻,竟也敢称知己
可是原来,集云也有一个“知己”的,甚至这一刻,知己这个词又重新变得动人起来,变得高洁起来了。
那个倔强到几乎可称得上是笨拙的方集云,挨了毒打只晓得咬牙忍受,不懂得一点机变和手腕,后来,因为这点倔强和独特吸引了陆大公子的目光,这让她受宠若惊欣喜万分,也让她感激不尽情根深种,于是变得柔顺温和不再倔犟,却也因此而遭到厌弃,最终丧命。
原来她也有一个知己,只是可惜时运不济,两条平行线,没能相遇。
可这终究给了人些许慰藉,看惯了世情习惯了不公的人,心硬如斯,也同样需要这点慰藉。
一路且停且走,嵇华清这次的任务好像是巡查之类的,船行了半个多月,才总算到广州。
在这里还要逗留些日子,嵇华清是有官衙住的,就是集云难安排一点儿,只好要她住到客栈去。
快到广东的时候,阿偲就开始唉声叹气地在担心,怕“在外诸般不便,只怕要住在一处的,就是不住在一起也被动得很,嵇公子如果硬要欺负了先生怎么办”,就是更老练一些的张妈也不乐观,但比小阿偲能见多识广一些,只能是自己劝着自己,也劝着她们,道“先生们就说是卖艺不卖身,做了这个生意嚜,能守得住的有几个呀就是骗一骗人也骗一骗自己罢了,真要遇到厉害的客人,总是顺着他,不要惹出事情来要紧。”
话说得不中听,集云哪有忍受的道理,当即就把这老货排暄了一通,骂得张家妈没意思,只好讪讪地道“你是先生我是娘姨呀,要你去操心好了,我不管这些。”
结果倒是白吵了这一场,陆家在十三行的产业多得很,自然也不缺给二少爷住的地方,也自然放得下一个集云,不似官衙,还有诸多的顾忌。
嵇华清本来还待要不高兴,但是集云哄了两句,问自己住到客栈去鱼龙混杂,他放心不放心。
这话问的嵇华清难道能说放心又最后挣扎,说他可以派两个亲兵把守,那么就万无一失,还是住到客栈去好。
集云将嘴一撇,“你的兵难道是好人我不要呀。”
一边说话,嵇华清被她捉住胳膊晃两下,整个人都恨不得散架了,也就她说什么是什么了。
陆仪悦和集云住的是一栋三层的小洋楼,一楼让陆家的一个下人、阿偲和张家妈住了。
二楼是陆仪悦住,集云就占了三楼。
安顿好了以后,集云初到广州,倒也有几个局要出,或有几个老客,陆陆续续就有知道了她的行踪的,更加不得闲。
且广州妓女的做派又不同,不像长三那样清高也不似幺二一般矫情,热辣奔放,席间嬉笑怒骂同恩客打闹,近乎于肉搏,一场下来闹得人头昏脑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