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流萤依旧羞耻得无以复加。
她请了罪,并且戒了酒。
庭前花开了又谢,太子殿下与柳姬奋笔疾书、彻夜长谈的日子越来越多,有好几次,流萤听着承恩殿中传来太子不可抑止的咳喘声,不得不前去叩门提醒,请求殿下早些就寝歇息
可每每,都会被殿下轻言轻语地斥退。
有时候流萤会生出一种错觉,仿佛承恩殿中他们日夜以笔为刃,是在同一个看不见的敌人斗争,像是逐日的夸父、填海的精卫,像是即便没了头颅仍以乳为目、操干戈而舞的刑天。
然而这一切,都似与流萤无关。
她羡慕柳姬,甚至是羡慕阿行和仇醉,因为他们可以站在殿下身边,而她却只能在原处眼睁睁看着他们渐行渐远,直至无法触及。
天佑十七年,六月。
听闻明德馆的两位讲学夫子先后驾鹤仙逝,临江先生突然辞行归乡。
太子殿下似乎预料到了什么,面色开始变得凝重起来,同样凝重的还有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柳姬。
流萤记得,那天他俩比肩站在承恩殿的廊下,沉默了很久。
风雨将至,滚滚乌云如洪流般压顶而来,似是要将少年单薄的身影吞噬。
那天太子殿下究竟与柳姬说了什么,流萤不得而知。
她只知道自那日起,柳姬悄无声息被送出了宫,再未回来。
之后没两日,太子殿下突然决定离京避暑养病。
盛夏时节的避暑山庄,可见满天繁星泼洒,银河璀璨。
在廊下,太子数着庭中飞舞的幽绿萤虫,笑着侧首说“不要艳羡柳姬,也不要因为不能与孤并肩作战而倍感自卑。你看,流萤不与日月争辉,渺小如它,也能照亮一寸夜空。”
流萤蓦地一颤,心脏仿若泡在陈年烈酒中,又热又胀。
殿下从未遗忘过她,从未瞧不起她。一直以来作茧自缚的,唯有她自己而已。
殿下说如果每一根木料都怕燃烧自己,则世间再无火种。
他还说孤知自己非是长寿之人,所以想趁活着的时候,做些有意义的事。
太子身上仿佛有一种神奇的感染力,只要有他在身边,所有人都会感觉到无比地温暖自在。
流萤以为,日子或许能一直这样平和下去。
直到七月初七,“李门双璧”之一的天之骄子沈惊鸣,无端落水而亡。紧接着,一个叫程寄行的寒门儒生猝死于明德馆寝舍内
两个月内,太子殿下接连失去恩师和好友,急火攻心,顿时弯腰咳得天昏地暗,唇缝间竟隐隐有了触目的血丝。
他不许流萤声张,在榻上躺了两日,忽而问道“离七月十八,还有几日”
七月十八,是太子殿下的生辰。
流萤看着少年惨白的面色,忍着痛抿唇回道“五日。”
“五日,足够了。”
太子殿下艰难地撑身下榻,单薄的衣衫下,少年骨形清晰可见。
“去华阳。”他道。
华阳
流萤倏地跪地,请求道“太子殿下旧疾复发,应回宫请太医会诊,实在不能再行颠簸。”
少年只是轻轻摇头,摸出花费了一个月精力打磨的绿檀首饰盒,敛目温柔道“孤怕错过这次机会,就来不及了。”
去华阳的路上,太子殿下一直在咳,但即将下车见到妹妹时,他仍是摆出了最温柔的笑意来。
那日飘着细雨,流萤撑伞候在中门外,忽闻侧殿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