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秦又道“孤身处深宫之中,对外界事务不甚了了,唯有听取奏报。可又担心旁人有意欺瞒因此孤想问问你。你觉得,以我大齐之国力,究竟能否收服中原”
这个问题叫梁阑玉“嘶”了一声。她抿了抿唇,问道“陛下真的想听实话”
云秦漆黑的双眸沉了下来“阿玉。”
“臣在。”
“即便这些年,你与孤因宫墙之隔,生疏了些可孤的为人,你当真就如此信不过了”
梁阑玉沉默。她的感性告诉她可以与云秦开诚布公地谈一谈,而她的理性告诉她,在君主面前,应当慎之再慎。
片刻后,她缓缓道“陛下,臣也只去了郁州,其他州郡是何情况,臣不敢妄言。可若只以郁州而言”她缓缓摇了摇头,这就是她的答案。
云秦并不意外,而是问道“为何症结在何处”
梁阑玉道“单以郁州论,臣初一上任,便发现当地官田竟有半数被豪右侵占且豪右与官吏勾结,藏匿人口,官府无法清查。而军队中,士卒沦为贱籍,缺衣少食,军纪无法约束,上下与贼寇为伍,还有大量逃籍者。一旦开战,这些乌合之众只怕难以应付,朝廷还得另行募兵。”
这一连串的坏消息让云秦皱紧了眉头。
他听出了梁阑玉不赞成世兵制,世兵的弊端他亦非全不知晓。可士兵制是目前保障朝廷兵源的唯一方法。如此动荡之际,他无法贸然更革。
至于另行募兵流民奴婢又都被荫蔽在豪族名下,土地也被豪族兼并,朝廷要钱没有,要人也同样没有
云秦感到一阵头疼。他并非对局势一无所知,只是知道了,也难以破局。
他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先帝生前曾推行土断,清查各地人口。奈何刚开始没多久,先帝便薨逝了,此事也被迫中断孤继位后,本欲再行土断,撤销侨置州郡,可朝中阻力重重”
他没有说下去,但梁阑玉明白。云秦一直想打压门阀世族,可这件事情他的父亲云尚没做成,到他手里便很难做了。
朝中权贵有不少是豪族出身,云秦想推行任何政令,都没法绕开他们。若强行推行,这些权贵们有数不清的方法使坏,能将朝堂乃至民间全都搅作一团浑水。甚至于他这天子的宝座也随时有危险。
殿内安静下来,君臣二人都有一阵子没有开口。
不知过了多久,梁阑玉终于道“陛下,臣有一想法。”
“你说。”
“陛下若有心北伐,募兵、练兵都不可耽误。除此之外,臣以为朝廷或该变更坚壁清野之国策,着力开垦边境,修缮道路。”
云秦一怔,不明白她这是何意。
坚壁清野,是为了防范敌人的掠夺。年年都有小股的流寇在边境作乱,北燕还随时可能发起大战。倘若边境田野丰饶,府库充足,岂不容易被敌人抢走变成敌人的军粮莫说齐国是这样做的,就连燕国的边境一带也同样荒芜。
梁阑玉道“当年先帝率北府军北伐,一度夺回了洛阳,可就因粮草不足,迫不得已又将洛阳城拱手让给了胡人。此事固然有奸人作梗。可河洛的军粮还得从建康调取,路途遥远,损耗严重,前朝国库难以为继,亦是其缘故。”
“坚壁清野,固然使北寇无可掠夺,却也同样使我们无力北伐。往后若陛下有机会再度收服中原,难道仍然要从淮南调取粮草如此又能够坚持几年”
“况且淮河一带,本就土地丰饶,水源充沛,是产粮的好地方。只因临近北方,大量良田就被废弃。而南渡的侨民无田可耕,又不得不沦落为豪右的奴仆部曲如若能将这些土地重新耕种,朝廷给以惠政,减免徭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