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疆刺骨,他们衣衫褴褛, 一身清亮。
他们跟在白骨之后, 悄无声息,依依不舍。
脚前是北海界,他们不能再送了, 湿了眼眶。
金奴武学天赋了得, 已有所成, 昨日副将败在他的手下, 大将军和将军妻日日与他切磋,敬重他对北疆军防御阵的提点,他仍不抬头,看着他们的鞋面, 听着他们的脚步。
他每次见婵婵, 都挺直了腰,抬起了头,满身的喜,这一次却低下了头,埋藏心底的慌。
金奴定定地看着小白兔皮靴,想着, 他生来就是地里惹人嫌的野草,留不住福,爹和哥哥被石头砸死, 娘送他入金府后投井,流放路上是他最幸福的时候,以后他又是一个人了。
小娃娃扶着姨姨的手, 一小步,一小步,慢慢地走出车厢,手背落下一滴滴的泪。
一只白白的润润的小小的手,揉揉金奴的头,“不要哭了。”
金奴擦脸,慌悲间擦伤了皮肤,一道道血丝在脸上凝痂。
小娃娃接过娘递过来的药膏,在他脸上轻轻地擦药,奶声奶气地问他,“你想跟着我们去汴都吗”
金奴从出生起就在被安排,懵懵懂懂时被娘用细绳系在命根上,日复一日,丧了命根,金府为奴时被踩在脚下,年复一年,弯了脊骨。
他从没有过“想”,他所有的“想”都埋在深不可见的地方,他触摸不到,不敢奢望。
“我想一直跟着婵婵。”
他只奢望一次,一辈子只奢望这一次。
“好呀,你可以保护婵婵呢。”
金奴怔怔地看着婵婵,笑开了颜。
这一辈子,他不怨,不憎,不恨了。
白骨续尾,日行千里,路边冻骨已被他们埋下,一座座坟包护送着他们,百鬼勿扰。
金奴驾车,柳娘看了他许久,笑意盈满双眸,“今日才发现你也有美人尖。”
金奴甩鞭,摘下一枝含苞待放的梅花,向后塞入车厢。婵婵取下一朵朵梅花别入娘和婶娘的发髻。
大白白嗷嗷,旁人有的,怎能少了它。
婵婵招手,大白白跳入车厢,头上扎一个小辫辫,戴上一朵小梅花。
大白白有的,小满满不能缺,叼一枝梅花飞入高空,撒下片片花瓣。
柳娘捏一朵娇美的花瓣,笑道 “婵婵哥哥有美人尖。”
行走在长乐山蟒洞里,金奴紧跟小娃娃身侧,重见天日时,他已脱胎换骨。金府的奴才卑贱,婵婵的护卫不能卑贱。他想着流放路上的冻骨,想着北疆的绿色,在黑暗里一层层的磨掉僵骨上的桎梏,一遍遍地洗去血肉里的污斑。
柳娘“想要换个名字吗”
金奴摇头,满足道“以前的金奴是金府的奴才,现在的金奴是金贵的家奴。”
柳娘“你在婵婵心里可不是奴才,在我们这里也不是。”
金奴眉开眼笑,“以前想换不能换,现在能换不想换了。”
他要做婵婵一个人的奴才,一辈子。
“咱们婵婵的名字是哥哥取的,星星护在怀里的小月亮。”即便只是提起婵婵的名字,柳娘的话语也随着心底的柔软变的温和,“你想过换什么名字”
金奴“武求全,求一个全尸。”
片片花瓣,桃花香。
一片桃花瓣飘落在厚重的县志上,婵婵捏起桃花翻页。
她进步了,一口气看了五句话,伸一个懒腰,就要找婶娘干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