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春的时候身子还很硬朗,半开玩笑地说要全球旅行的父亲,一入夏便垮了下去。卧在病房里,像离开枝头的树叶一般,缓慢坚决地向着结局奔去。
从年龄来看,这是件意外又合理的事,但当忙完各种事宜、接到医生最后通知的吉良吉影坐在病床边,握住那双枯木般的手时,心中却突然闪过疑虑。
是他忽略了什么吗
仔细检查过后,并没有特别的发现,看来只是他多心了。
也许是父亲即将离世,他心中难免感伤,思虑过重了吧,吉良吉影想道。
绝大部分遗产早已早早转到他的名下,病房里死别的父子似乎并没有更多的正事要交流。
自然而然地,父子俩开始了平时不常有的闲谈,从吉良吉影的生母,聊到了佐和子,又聊到了仍旧姓吉良的那个女孩。
与时常因为各种遗留事务被提起的佐和子不同,作为抛弃那孩子的父亲,吉广几乎从未与吉良吉影讨论过吉光即便吉良吉影近一年来开始与她频繁接触,而吉广对此也心知肚明。
吉良吉影很清楚父亲的内心。
失去后还能自然地讨论的,自然只有那些从未认真投注过感情的东西,而真正会让人疼痛的,自然会被怯于谈起。
吉良吉影知道,父亲并非真正冷酷的人,他只是爱的层次过于分明。
最爱的儿子戒不掉杀人,让幼小的女儿在身边长大,在这位父亲眼中,只会有两种结果。
要么“天真无邪”的女儿成长为兄长的帮凶,要么她背叛家庭,“出卖”兄长,作为一个“正常人”,摧毁兄长的幸福。
这位父亲并没有在吉光出生时就做出理智的选择,他逃避了很久但所幸,他决定的时间也不算太晚。
吉良吉广爱他每一个孩子,但爱有先来后到,而这两份爱之间,有着绝对的矛盾。
作为先到的幸运者,吉良吉影当然不会责怪父亲的逃避。
他抱着一种怜悯又尊敬的心情,听病入膏肓的父亲,隔了多年,再次小心翼翼地提起那个女孩。
“她,吉光
“她是个好孩子。
“一个普通的好孩子。”
父亲稍微用了点力道,握住了他的手,老人略低于自己的体温从接触处传来。
吉良吉影垂眼看着那只手,笑了笑
“我知道。”
他听到父亲叹了口气,欲言又止,终未开口。老人脸上的皱纹更深刻了,似乎对话的短短几分钟时间里,他就衰老了许多。
吉良吉影确实很清楚父亲的内心。
然而,这并不意味着理解。
他没有与某个完整的人共度一生的计划,更别提所谓后代。名为吉良吉影的个体没有成为父亲的可能性,他永远无法体会父亲真实的心情。
吉良吉影从父亲手掌的力度与眼底的哀愁中读出了乞求,便轻声询问道
“您想叫她来看你吗”
吉良吉影没能听到回应。
父亲睁着眼,眼底的哀愁还在。
但他的呼吸停止了。
吉良吉影顿了顿,他将父亲紧紧攥住的手指一点点松开,然后伸手阖上那双眼睛。
他在病房里坐了一会,望着窗外,直到天光渐渐黯淡,才抬起手表看了眼。
差不多到放学时间了。
比起草草了结的佐和子的葬礼,生前在小镇里有一定地位且熟人不少的吉良吉广要麻烦许多。吉良吉影提前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