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使鬼差的,东方仗助将欲出口的招呼声咽了回去,闷声不吭地悄悄接近。
然后,他听到了细弱的哼唱。
令人想起萌芽的新翠,幼鸟的绒羽,清晨里映照着攀升日轮的露珠,又或是夏夜梦中从天上滴落进掌心的星星种子。
一切新的、美好的东西,都仿佛在那歌声里蓬勃生长着。
而歌声的主人,与他印象中不同,也与他想象中不同。
东方仗助呆呆地站着,也不知道站了多久,直到那令人发自内心感到愉快的歌声戛然而止,直到秋千的金属链因为急停而发出“嗞啦”的难听音效,才堪堪回神。
吉良吉光从秋千上一跃而下,手扶着栏杆,静静地注视着他。
她嘴角噙着笑,并非平日里可爱到毫无瑕疵的笑容,东方仗助也没能从同龄人的表情库里找到相似版本。
她嘴角翘起、声音淡漠地说道“仗助君。”
“”仗助下意识倒退了一步。
“你在这里做什么”
如果是今后成长起来的东方仗助,应该能够轻易识别出小青梅的笑容里究竟是“恼”多一些、“羞”多一些、还是完全的“怒”,并针对笑容的版本,从容地选择插科打诨、得寸进尺还是装傻充愣的应对方案。
可彼时的东方仗助,显然与青梅没有足够的默契,也没有足够的情商,甚至大脑处理信息的速度也有些迟缓他没能立即意识到父母离婚,快乐唱歌这个迷惑行为隐藏着什么关键信息,他只是单纯地觉得
“真好听。”
非常符合年龄的的发言。
他似乎想像个小大人一样,给出更具体的赞美,可惜词汇量匮乏,只能傻乎乎地说道
“就和我梦里的星星唱得一样好听。”
吉光小朋友似乎愣住了,嘴角扯了扯,可爱的脸蛋微微扭曲。
“是吗。”她犹豫了一下,用更轻的声音补充道,“这是我经常给自己唱的摇篮曲。”
“好厉害啊,能再给我唱一回吗”
“如果你别再躲在人背后偷听的话。”
“我没有偷听啊,我只是在吉光背后站着听。”
“知道了知道了,以后有机会再说。”
女孩的语气透着没有遮掩的不耐,与往常的甜美有礼差距甚远,她扭过头没看他,绒羽般的紫色齐耳短发下,白皙面颊微微发红。
仗助盯着她的侧脸,有些纠结。
刚才,她是在笑吗
他脑中回放着那一瞬间闪过的、女孩略显扭曲的表情。
既不柔软、也不甜美、更不可爱。
换作任何一个“常识”足够的成年人,都无法认同这是“笑容”。
可是,懵懵懂懂的仗助小朋友却莫名觉得,那个表情,也许才是属于吉良吉光的笑容。
是不擅长笑的女孩子,偶然间袒露的真实一面。
自觉得出结论的仗助安心地想道什么啊,吉光原来也有不擅长的东西,那我来教她好了。
小朋友的思维大都是单线程的,一旦中断,就很难回归原本的议题。让东方仗助思虑了一晚上的家庭问题,就因为笑容这个突发事件,被暂时丢进了大脑的回收站里。
按照正常发展,每日忙于玩耍的仗助要等到很久以后才能想起这个议题,如果情谊随着时间而淡化的话,那很可能这辈子都不会再记起区区幼儿园朋友的家庭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