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说他也老了,总归要退下来的。这样浪头上决绝地撤,不至于到头来,混到不中用灰溜溜地被赶。
章郁云回到岳师傅边上落座,喝他一杯晾凉有七分的茶,纯粹解渴的用偿了,毫不值得品,但一刻钟前,它实实在在是杯香龙井。
章坦言,他计划里未曾料想过如今局面,但也一点不气馁。为何呢,因为到头来,他们终不过凡夫俗胎,逃不过四个字,生老病死。
岳老执意要从拂云楼出来,章郁云也不会强留,身边有生死事发生过后,能叫人看淡太多因缘际会。
不过,他还是会替岳老惋惜,岳老自己权以为手上的勺铲不外是谋生的工具,可是拂云楼的老字号招牌之下,岳师傅是位侠客,化腐朽为神奇的一双江湖手。
侠客最无悔的落幕,应该是金庸笔下洪七公那样。
他幼年读武侠,不太懂金庸老爷子为什么要安排洪七公与宿敌欧阳锋一道相拥而死。这其中有因缘起灭的转承,有英雄相惜的宿命,更多的是,老爷子想收起笔墨写杨过了,寓意着五绝的时代要过去了。
是故事,看客终究要追究个然后呢,后来呢。老爷子安排了新时代的侠客见证了上一时代的二位尊者如何一笑泯恩仇,然后他再继续砥砺前行。
这才是江湖的意义。
所以,今儿个,章郁云带保良过来了。后者是个灵巧的孩子,无论是搁他在窗口招待还是后厨帮忙,他都是有天分的。
某日,章郁云带客户去拂云楼,负责包厢服务正巧是保良。小子能准确地听出各方客人的口音,为首的客商是浙江人,他变着法的给客人推荐江浙菜色。不多不少,体面又不浪费。
弄了半天,他却听不出字正腔圆的章郁云哪里的口音,更不知道后者正是拂云楼的少东家。
保良一心想学门傍身的手艺,他私下也自己练习研学了很多食谱。但拂云楼的后厨帮派固若金汤,章郁云也点拨他,小子确实还是在前方更适合他。
“章总,所以您现在的每日事务对您来说,是适合还是喜欢”
唔。热衷与适合其实并不必要冲突。
不知哪日起,保良这份不足挂齿的小小野心,一直由章郁云记着。记着想把身边的人都安置到最合适最热衷的地方去。
岳师傅是当初江家花重金三顾茅庐请来的,如今接他辞呈的还是江家的人。章郁云不无嘲讽的口吻,“其实,岳老,您比我明白,他到底是不是江家人。”
“他有什么资格替江家辞老臣子。”
“郁云、”
“我还记得每逢初雪,我母亲都会做咸菜茨菇汤。”章郁云垂眸看地上,平台浇筑地手艺一般,裂开许多缝隙,条条爬开,满目疮痍感。眼下,阳光在遮阳伞顶上,蒸腾的热。
章郁云后背上都出汗了,
江沅为数不多的厨艺全是跟岳师傅学的。
授业总归是师。所以,郁云坦诚,他心底里,敬岳老是母亲的老师的。
拂云楼最后一个同他母亲有过往的也剩岳师傅了。
“郁云,”
今时今日,岳师傅说,他该有个比较客观的交代给郁云
那时候岳才到拂云楼,年纪轻轻扛下行政主厨的活。江小姐偶尔随父亲来拂云楼应酬,她到后厨找远哥的时候,发现他醉得很,就就地取材,请岳师傅做道汤解酒。
正是这道咸菜茨菇汤。江小姐说,远哥来江家前,最喜欢这道汤。
“你记挂着你母亲,就该尊重她当初的一切大局观。当初江小姐不肯出嫁的话,你外公是要把江远赶出门送回他母家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