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医一走,她就忍不住小声问,“昨儿咱们说的话,宝宝会不会都听见了”
谢淮被她一句话噎住,还当真认真想了许久,最后只能两两相望,同是十分的心虚气短,“这么小,应该还不懂吧。”
也不知道是不是两人的私房话真的被孩子听见了,孩子许是觉得自己还没出生前,就先有了一个打算同自己吵嘴的亲娘,以及一个不分黑白绝对不帮自己的亲爹,于是苏凝绿的孕期过得比寻常孕妇更辛苦些。
前头三四个月,她日日都没有胃口,有时候是好不容易叫谢淮哄着吃了两口粥,一转头就呕得脸色青白。眼见着肚子一日一日地打起来,可身形反而消瘦下去。
谢淮明面上不说什么,背后却急得不行,他一贯待人温和,可连着几日下头人都挨了训斥,不是说事情办得不利就是说折子废话太多,苏凝绿没忍住嘲笑他,“你瞧着倒是比我还焦虑。”
谢淮满脸怨念地瞧着她的肚子,心中只说这样折腾阿绿,等他长大后,若是顶嘴一回,就抄上十遍家规。
许是知道亲爹的心眼儿偏得愈发厉害,孩子没过多久,就不再折腾亲娘了,改成折腾谢淮。
这倒也没什么,不过是女帝孕期口味刁钻,便是刚从树上打下来的青梅都嫌不够酸,恨不得一日三餐拿辣椒沾着盐巴当饭吃,宫里头成日弥漫的都是一股子呛人的辣椒味儿。
她口味刁钻,饿得也快,经常到了半夜就开始眼巴巴地想着吃东西,一下子说要吃十成酸的梅子饼,一下又说要吃辣锅子,又说要吃毛血旺、麻辣兔肉,谢淮生生练出来了一手好厨艺,简直像个百宝袋,她要吃什么,他就能变出什么来。
后头几个月,苏凝绿原先瘦下去的斤两迅速反弹,乃至原来小巧的下巴都圆润了几分,反倒是谢淮愈见清减,每回针线上人来量体裁衣,苏凝绿都会嫉妒到不想理他。
谢淮被她磨得没了脾气,掂着自个儿的大宝贝,只好同她说,“你如今恰恰好,反倒是从前太瘦了些。”
她忿忿,表示从今往后自己吃什么谢淮都要吃一份一样的,不出一月,果然把他养回原来的体重,遂心满意足。
等女帝发动那一日,谢淮原在前殿同诸多朝臣议事,突然听得宫女来报,平生头一回慌得掉了手中的茶盏,起身的时候还险些被桌脚给绊倒了,匆匆到了产房前,庆明闻声也进宫来,见他模样,颇有几分好笑,只说,“崔平那会儿听见消息吓得一路跑回来瞧我,太傅如今可比他那会儿瞧着还要失态。”
谢淮是知道,庆明长公主九死一生的生产之事的,原先她同崔平一时说好了桥归桥路归路,往后再无干系,可那一日她险些大出血死去,崔平却不顾众人劝阻闯进产房,死死地握着她的手,在她跟前把这辈子没说出口的那些情话都说了,只道“过往之事,你我都不再谈,若你母子平安,咱们便好好过日子,若你撑不住,我便随你去了。”
他虽知妇人生产凶险,可那到底是旁人经历,只在这样的事儿当真降临到苏凝绿身上的时候,他才恍觉自己并不能镇定。
因是头一胎,苏凝绿很是吃了些苦头,产婆不敢让她哭,只能低声呜咽,谢淮在外头听着心都要碎了,崔平拦着他不叫他进门裹乱,头一回瞧着清冷的谢太傅红了眼睛,仿佛里头的人受一点儿苦,就是在他心上扎一刀。
足足闹腾了一夜,皇宫之中才响起婴儿的啼哭声。
产婆抱着裹了婴儿的襁褓出来,原是要交给谢淮看一看,结果等到了跟前,谢淮却目不直视地进去了,活像是没看见这个孩子。
庆明哭笑不得,身为姨母,只好动手接过了孩子,略瞧了瞧,便微笑说“白白净净,眉眼倒是像太傅,将来必是个英俊的郎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