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等他摊在椅子上歇一歇,他那爱管闲事的爹敲开房门,冷着脸问他,“今天又去哪儿花天酒地了”
祝梧州呲牙笑笑,“爹,您可别胡说,孩儿今天去的全是风雅之地,听雨轩您晓得罢,我一整天都在那儿喝茶。”
他爹在他对面坐下,撩起袍子,状似随意问,“都同谁一起啊”
祝梧州从中嗅到了不寻常的气息,他明白了,他爹不是来同他闲聊的,是找茬来了。
揉揉鼻子,他含糊不清道“就那个凌霄。”
他爹冷哼,一脸“不出我所料”的表情,“又是他。”他摆开长篇大论的架势,絮絮说道祝梧州,“梧州,爹是说过不过问你交友之事,可你心底得有杆秤。我们祝家世代忠良,素来为君主重用,远佞臣近贤良是祝家的家训,乃是用金笔写在族谱扉页上的。那凌霄是什么人无须我说,你心里清楚,满朝文武清楚,皇上也清楚,你与他走得如此相近,皇上会怎么看我们祝家”
祝梧州忍不住回怼他爹,“忠心耿耿是优点,可也得看君主值不值得忠心耿耿啊,就咱们大昭现在这位当家的”他撇嘴,“哪里值得人对他忠心耿耿。”
祝从良气得瞪眼,“混小子,你活腻歪了”
怕气坏了自家老爹,今后没银子花,祝梧州讨好笑笑,换了话茬来说,“对了,爹,我今天看到凌太傅的新夫人了,长得那叫一个貌若天仙,漂亮极了。”正说着,他突然叹了口气,颇为唏嘘道“凌太傅的新夫人委实可怜,您知道吗,身为堂堂正一品朝廷要员的夫人,她居然沦落到要走着出门,听说她府中的下人不拿她这个新夫人当回事,故意不给她轿子坐,甚至连她的衣服也不洗。”他摇头叹息,“哎,也是凄惨啊。”
祝从良长吸一口气,忍住叹息的冲动,心底一时百感交集。
他最近也听闻了炽遥的近况,这孩子同她母后一样,待人没有坏心思,哪怕受到欺辱也不知反抗,一味地逆来顺受。
他有心不理会此事,可闭上眼,总能想到章皇后的尸首被抬出宫殿的那一幕。
他对不起章皇后,也对不起章家。
当年祝章两家原本交好,章皇后与梧州的娘亲更是打小便长在一起,情同姐妹。皇上下决心铲除章家时,他为了保住祝家上上下下几百口人,选择封住嘴巴往后面躲,没有站出来帮章家说话。
甚至他还有意择清与章家的关系。
读书人以义字当先,他却在关键时刻选择了背信弃义,眼睁睁看着章家获罪抄斩。
饶是后来升了官,得了皇帝重用,祝从良心里也不亮堂,总觉得有根刺梗在心头。
他知道,那是内疚、是负罪感。
如今章氏一族覆灭,章皇后也不在人世,只剩下炽遥公主和他的弟弟,像风雨中的浮萍草,孤苦无依,没有人能为他们遮风挡雨。
堵在嗓子眼的那口气终究还是叹了出来,祝从良站起身,脸色变得煞是凝重,看上去心事重重的。
罢了,他走一趟罢,就当是怜惜故人之女也好,赎罪也罢,总比在府中待着安心。
见自家父亲起身欲走,祝梧州翘起头,佯装不解道“爹,你去哪儿”
祝从良瞪他,“要你管”
祝梧州笑了笑,瞧着像个没有心思的傻小子,只能当当败家子儿。
待自家父亲走出房间,他仰躺在软榻上,眼底藏着一抹深意才慢慢浮现出来。
夜还未深,星子在天上一闪一闪的,月亮刚爬上树梢,未来得及将皎洁光芒全部盛放,眼下这个时辰,虫子们最聒噪,叫声能一直穿透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