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松垂在地板上的头颅,弯曲如春天的野鸭,笑容温善的医师,软绵绵地浸泡在暗红的血泊里。
不能被旁人发现,不能借助侍从车夫的手。
将柔软破碎的身体藏进布袋,深更半夜分次偷偷前往山中埋掉。
不能声张,不能颤抖。
先是头颅,再是躯干,接着是手脚。
小心用土埋葬,通通在暗中掩藏。
「你得帮我,朝日子。」
「帮帮我。」
不可以停下,不可以回首。
血色的夕阳漫过长廊。
木地板上的那块污渍,不论我怎么擦,都纹丝不动。
榻榻米上有一块黯淡的血污。
也许那不是血污,只是普通的污渍。但我甚是无聊,盯着它琢磨许久,越看越觉得眼熟,越思考越觉得自己大概是死期将近。
无惨这人生前喜怒无常,心思不好揣摩,变成鬼之后性格依旧难搞,说捏爆你的头就捏爆你的头。
但在我看来,他的行为极好预测,一眼就能看得明明白白他打算弄死我。
在弄死我之前,他想从我的口里套出点有用的情报来。
可惜的是,我对他本人的事情熟悉得不得了,对于我自己的情况却一无所知。
在这小半个月内,我每天被关在西之庭院的和室里,除了望着院内还未盛开、已经凋谢的樱花走神,就是盯着地板上好像只有我能看见的污渍发呆。
这走神走久了,就不太容易回得过神来。
“失礼了。”
一声轻响,我面前多出了精致的漆器和食盒。为首的侍女轻咳一声,一抚和服上的衣褶,恭恭敬敬地以指尖触地,弯身向我行了一礼“请您慢用。”
揭开精致的食盒,温热的香气扑面而来。
说实话,我那段时间天天都能见到我前未婚夫的脸,食欲受到了明显的影响,看见撒着糖霜的柿饼,内心毫无波动,甚至还有点反胃。
那股反胃的感觉令我相当难受,喉咙一阵紧缩,但面前还有人看着,我镇定地放下那一层食盒。
“我吃不下,你们拿走吧。”
奉命照料我日常起居的侍女们对此很是为难。
我不知道无惨给她们下了什么命令,也不知道城里的人在背后是怎么议论我的,但至少在表面上,城里的人一直对我客客气气,恭敬得挑不出一丝错处来,这令我十分困扰。
我不清楚无惨给他们灌了什么迷魂汤。
他作为一个货真价实以人类为食的鬼,却在人类的社会混得风生水起,还莫名其妙当上了城主的养子,在战国乱世过着优渥无虞的生活他确实有给人灌迷魂汤的本事。我听说他以老城主治病的名义,花费重金从世间各处搜集了不少名贵的奇珍异草。
“要不要一起吃”我示意。
面对我的不成体统,侍女们似乎不知如何是好。
我不摆起架子,她们仿佛失去行动的方针,于是我只好改用祈使句“把东西拿下去分掉。”
窸窸窣窣,踩着小碎步的声音远去了。
和室再次安静下来,阳光无所适从地映在墙上。白天的时候,无惨不会出现。
我很珍惜白天的时间。
现任的城主大人年事已高,已经不再踏足西之庭院。我坐在走廊上,诺大的庭院只有我一人欣赏,平滑如镜的池塘没有半分涟漪,孤岛上的苍松斜出半截,沉默地望着自己水中的倒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