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未婚夫身上有冷梅的香气,似有若无,掩藏在苦涩的药味底下。
“无惨。”
我知道他不喜欢我的照顾。
他不喜欢被人照料,也不喜欢被人当成易碎的瓷器般呵护。
我有时候不知道该如何和他相处。
但偶尔。
偶尔。
像这样,当我把头靠在他背上的时候。
他不会拒绝。
明庆六年1497。
从大人物们的角度来讲,这是一个没有什么历史大事发生的年头。
织田信长尚未出生,丰臣秀吉的父辈还在种地,至于德川家康,距离他的诞辰还有半个世纪之久。
不会被后世铭记的年代,是雨水和铁锈的味道。
泥泞的土地在血水中泡得软烂,雨珠在断刃上敲出破碎的音节。
死亡和重生的间隔过短,发现自己这一世依然身处战国时,我的心情有点复杂,发现自己睁眼就躺在死人堆里时,我的心情更复杂了。
茫茫雨幕中,披着袈裟的僧侣垂首敛目,为战场上的亡者诵经祈福,静默的姿态好像一棵苍老的菩提树。
那棵菩提树临到我面前时,微微顿了一顿。
我睁大眼睛。对方也睁大眼睛。
「无处可去的人啊。」
合掌时,那个僧侣手中的念珠发出窸窣的声音。
「你为何停留于此」
我无法回答,雨珠顺着刀镡落下来,湿漉漉地落到我的眼睛里。世界镀上一层水色的薄膜,我眨去眼睫上的水雾,听见自己开口。
「我也想知道这个鬼问题的答案。」
雨水淅淅沥沥,斗笠下的面容有着一双温厚的眼。
「如果无处可去,你可愿意跟我同行」
那个僧侣伸出手,将我从死人堆里带了出来。
「我是弘如。」
弘如没有家乡,一年四季都在游历四方。
他喜欢讲经,懂一点草药,经常帮穷苦人家看病,路过尸横遍野的战场,一定会停下来为亡者祈祷冥福。
我也没有家乡,跟着他一起游历四方。他讲经时我就在寺院外面闲逛,替人看病时我就负责捣药。路过战场时,我捡了点刀具换取物资,他蹙起眉头看了我许久,摇摇头还是放过了我的出格。
行走在战国乱世的人,偏偏没有一丁点自保的能力,既没有强大的教派在背后撑腰,和各国的政要也没有交好。
如果这个世界讲究善恶因果,那他一定会长命百岁,活到老得都走不动路了的时候再安然辞世。
如果这个世界讲究善恶因果,染上疾病而死去的人一定,本来应该是我。
去世前,弘如将我托付给瑞泉寺的住持,被病痛折磨得骨瘦如柴的人当晚就咽了气。
我在寺院里留了三日,待一切打点妥当,收拾好行囊下了山。
战国乱世,人如无根的浮萍。我这个浮萍飘得特别远,上一辈子待过的地方据说已经易主,上上辈子认识的人早已化为黄土。思来想去,回过神已经到了相模国的爱甲郡。
月光在河面潺潺,飞雪般的芦苇在晚风中轻摆。
渡船的码头人群四散奔逃,我逆着人流而行,在那只鬼咬下行人脑袋的前一刻,一刀砍进它的后颈。
血液迸射而出为什么鬼的血和人类一样是红色的
对死亡无所畏惧的人,在生命攸关的危险关头,似乎很容易冒出不相干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