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年轻的家主声音很轻。
“死亡很可怕吗”
我当然知道他在紧张,也知道他为何一夜未眠。
“一点都不可怕。”我告诉他,“比活着轻松多了。”
战场吹响螺号,仿佛来自远古的声音在山谷间回荡。隆隆的马蹄如雷鸣在大地上疾奔,厮杀和呐喊使天地动摇,仿佛一时之间连天光也暗了下去。
战事一直持续到了傍晚。
浑身是血的武士策马基本而来,所有人都涌到前厅。那个人哀鸣一声,从马背跌落,之后的声音都被人们慌张的质问盖过。
我一把抓住缰绳,翻上马背。疾驰的风声带走了背后的嘈杂和混乱,我的思维前所未有地清醒,心脏在胸腔里咚咚直跳,浑身的血液仿佛都一瞬间活了过来,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事雪一般地明亮。
我奔赴死亡而去,但似乎又不仅仅是为了如此。
我朝着战场,朝着自己的死地一路疾驰。烽火被刀锋劈开,箭雨被刀锋劈开,熟悉的帐幕映入眼帘,周围已无人镇守,堆叠的尸体染红了草地。
一个身影垂首站在中央,缓缓拔出随身的短刀。
“虎太郎”
我从那张抬起的脸上看到了空白的表情。
“阿椿”少年不敢置信地开口。
旋即,他回过神“你来干什么”
“为了救你。”我说。
为了救我自己。
为了救这个浑浑噩噩,对任何事物都无法动容的自己。
箭雨呼啸,我一把将少年拉上马背。
武士应该坦坦荡荡赴死,但不应该是他。他还年轻,他还有无限的未来。
他还没有犯下任何罪孽。
“我曾经有一个未婚夫”
世界在呼啸的疾风中模糊起来。我背后的人好像在哭,但好像又没哭。他终究不再是那个怯懦胆小的孩童,就算想要回到过去,也只能一路向前。
“他是一个大混蛋世界第一的大混蛋”
即将死去时,人会变得意外坦诚。
我死了那么多次,但直到那一刻,才终于吐露出自己的秘密。
我无法辨别那如附骨之疽的感情是什么。可能是令人想要呕吐的罪恶感,可能是憎恨,可能是屈辱。也可能,只是悲哀罢了。
我知道自己差点被它压垮,但我现在终于将它通通说出来了,用语言将它从骨血里挑出来,狠狠地碾在脚下。
“他是个滥杀无辜的刽子手,而我曾经是他的帮凶。”
火光、敌军黑压压的身影不断逼近。湍急的河流在断崖下发出蛇一般的嘶鸣。我摸摸少年的脸庞,朝他笑了笑
“活下去吧,虎太郎。”
那是我那一辈子第一次露出笑容。少年的眼中似乎出现了泪光。
箭雨落下之前,我猛地将他往河流的方向一推
啊,我到底是为什么活着呢。
但能够这般死去,感觉确实不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