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里沉静了半晌,杜渝心中苦涩,想来是杜之显不肯见她,正欲开口告辞,连夜归京。
“吱呀”一声,沉重的木门向内拉开,内里有昏黄的灯光溢出。一位枯瘦男子人隐在门内,瞧不出模样来,只听得见声音“是小池来了”
杜渝心中酸涩,迈了半步,带着些许犹豫,道“父亲,是小池。”
那人又前半步,露出容貌来两鬓花白,颧骨因长期茹素而形销骨立,显得甚为凸出。他身形有些枯索,迈出门槛,先对张亖立掌一礼,才与杜渝道“前儿得了信,说你从安西回来,我便知你迟早要来观里,误我苦修。”
杜渝眼底发苦,只道“父亲,小池”
杜之显侧过身,道“既然都来了,还等什么先进来坐坐。”
杜渝抹了把眼底涌出的泪水,应了一声,两步跟上。
这时候杜之显又回过头,道“寒舍虽清苦,不知殿下可愿挪步”
李依一笑,道“固所愿。”
张亖在门外立掌躬身,悄无声息退了出去。他只怕这三人说起宫中密事,连累百里观,那便是龙虎山出面,保他容易,保百里观则难。
不如半字不听。
这屋子忒小,北边供着老子像,东边一张土炕,外间便是挨着墙垒砌石架,和满架子的书册。虽是凌乱,但整洁无尘,闻着一股纸张陈旧之息。
杜之显取了两个小坐墩,又拎了炭盆上恰好烧开的水,给二人一人倒了一杯,盘膝坐在蒲团上,弃了方才的面目刻薄,笑道“这是我去岁藏下的雪水,最是清心。”
李依捧着老竹杯,吹散些许热气,浅浅抿了一口,诚心赞道“甘冽痛快,果是清心,本宫府下的吓煞罗香也差了两分自然。”
这话让杜之显笑将起来,他知杜渝脾性,断喝不出区别,给自家孩子便如牛嚼牡丹。但李依一席话,可见是真懂,当下便道“殿下既喜,我这儿还有一坛,走时带去,算是你们成婚,我的一件礼物。”
“谢阿翁,不胜感激。”李依不曾放下老竹杯,双目直视着杜之显,道“阿翁不必念想旁的,并无一人勉强本宫。我亦知您心中有天地,不愿再理俗物。于情于理,本不该相扰。但事涉虞公府杜氏延续,无论如何,也得来见您一面,得您允许,方可行事。”
杜之显挠挠鬓角白发,瞥了眼杜渝,道“我人在观中不理俗务,但此在长安脚下,耳根子始终是不得清净呐。”
李依知晓这便是愿意谈下去,又见杜之显神情落寞,便住嘴静听。
“大渊无福,我曾劝他离水远一些。”杜之显提及亲子,眸色未曾动摇,仿佛别家子嗣“他不肯,到底折在此道,此为天命所致。吾儿既去,吾虽悟道,每思及此,亦觉枯寂。想他幼时聪敏伶俐,大了亦有男儿担当,愿成就一番事业。即便在外人说起是偏门,但在我看来,兴水利避水灾活百姓,哪怕昔年我权倾朝野,若论功德,也及不上大渊。”
杜渝红了眼,抬手拭泪。李依只低了头,默不作声。
“殿下执意下嫁,我知你有你的打算,但其中,总是念了些许待大渊的情意。我这个做父亲的,替大渊说声感激无尽。若殿下今后心中能另有所属,只管去。杜氏上下,不得阻拦半分。” 杜之显神色复杂,前面冲着李依,最后十个字,却是转头望着杜渝吐露。
“是,父亲放心,我记下了。今后长公主另有意中人,杜氏上下,只遵长公主心意和离,不得有半分阻挠。”杜渝心头狂跳,下意识便起身一礼这是年幼时,满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