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小南斜斜靠在床边,双瞳盯着他,像是了然般捂唇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嗔怪道,“原来是在醋这件事,哥哥懂我的不过借他的东风,再者说,齐兆一死,玉窍庄什么都是你的,你何必胡乱醋这些”
齐叙仍持着微恼的神色,房中脂粉气味愈发浓重,他下定决心般转身离开床铺,迅速拉开橱柜,挑了一件玄色常服换上。
他背对齐小南,颀长的身影一动不动,十指默然在袖中收紧,仿佛劝慰。
“这个时辰宴席应该已经备好,若迟了,对客人不恭。”
“好吧,也不知你这醋意什么时候能消下去。”
齐小南托着自己的半边侧脸,眯眼看着他的背影,像是思索了一会儿,然后她有些遗憾地从床上起身,拍了拍自己的长裙,袅袅婷婷地跟着他往宴席去。
正厅的院中人潮如梭,她跟着齐叙走在灯火通明的廊上,下意识回头看向不远处的游天阁,这座庄主所在的阁楼隐没在远山浓重的黑暗之中。
她微不可察地嗤笑了一声。
这座阁楼在玉窍庄中仿若虚无,人间繁华盛景,粉黛相欢,都如梦中昙花,一现过后,乍然苏醒。
年过半百的老庄主齐兆住在此处。
他病了许久,也许久没有听见活人说话的声音,除了每日过来送饭的女儿。
她很美,那种美和她逝去的母亲很像,却不是长相上的相像,而是感觉,那种感觉美艳恶毒,如同罂粟。
那张美丽面孔每次用银勺送进他口中的饭食都会让他心悸不已,他以为,她会以那样杀了自己。
谁料此刻她却选择了另一种方式。
“呜”
齐兆发不出声音,就算发出声音,也不会有在宾客尽欢的时候注意到这个角落。
他瞪着青紫的眼眶,脸上已然憋出血红色,被缚住的四肢青紫麻木,挪动一下便是钻心的疼。
神情开始恍惚不定,眼前明明是黑暗,却幻化出各种模糊的人像。
十五岁的女儿自桓思隐房中出来,她站在满园山茶中,甜甜地喊了一声爹爹,脸上却毫无半点情绪,倒像是算计般看着他,悄然笑道,“我知道你对娘亲”做了什么”
又是百废待兴的十九年前,那个暴雨如注的夜晚,他披衣执灯,拱门后,像是一群仙娥,她们虽有些狼狈,却容姿生光,难以叫人移开眼。
为首的仙子怯生生的眼眸像是蒙着一层雾气,娇声而泣,“郎君好生之德,能否让奴家暂避一晚”
他的心蓦地一痛,桓思隐是他此生挚爱,他杀了她,但他也救了她。
眼前光影轮转,这座游天阁内,一样冰凉的雨夜,另一位仙子跪在地上,满目潸然,“求郎君放我离去,奴家想活下去”
长安正值最后的混战,他愕然,不明白为何她执意要离开,一个女子孤身一人,又能顶着战乱去哪里
但耳畔唯有那句话。
想活下去
她说,想活下去
他忽然睁开血丝爆裂的双眼,绷紧了全身的皮肉,像是爆发般拼命侧头避开收紧的白绫,脖颈上被勒出深紫色,半炷香后,床榻一阵微震,一枚玄铁令被他叼出,死死地噙在口中。
铁令色泽如墨,经久未衰,只是凤池长喙处缺了一角,露出锋利的边缘。
天不亡我他混乱地思考,努力低下头去,那条白绫渐渐被割成丝丝缕缕
月下花田,玉屏舒风。
玉窍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