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云崖平静地听他讲着,手心有些发凉。
“当然,他也太高估自己了。”霍仙鸣评价道,“我手中还有那么多人,将来还有那么多场科举,说到底,并不差这一个。”
从头到尾自己的手都未曾沾过血,也未曾将自己卷入一分一毫,若不是韩王府突然插手,他便真如一道鬼影,蛰伏于其后,这才是奸宦的本事。
姬云崖突然想要一个答案,他低声道,“若是如今的你遇到当年的我,是不是绝无可能让我这样的人去科考”
“不。”霍仙鸣语调突然沉了下来,他好像是想起十二年前都护将军府火焰中那个脆弱易碎的孩子和那双湛蓝的双眼,眼底都瞬时流出一丝温和,然而说出的话却依旧让人毛骨悚然。
“若是如今的我,在安西就会把你弄死,秦元真一案,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先帝会保朱从弼,而你身为秦氏将门之后,留下来就是祸端。”
姬云崖早已有预感,他苦笑一声,叹道,“可我生来就是个没什么怨恨的人,能活下来,已经很感激了。”
霍仙鸣盯着那张湿漉漉的脸,似乎想找到当年的影子,然而很快他便露出了失望的表情,半晌,他拉了拉墙边的一枚黄铜铃铛,拎起茶壶起身走到姬云崖身侧,阴影覆了他全身。
气度卓然的霍大监居高临下,像是解释又像是讽刺,“若你还觉得我的所作所为是奸佞的话,不妨仔细想想我有无做过对不起朝廷与陛下的事,还是不通的话,就再浇自己一遍罢。”
“我从未说过你是奸佞,只是我依旧不认为此案错在于我。”姬云崖稍有犹豫,还是伸手接过了茶壶。
“哼。”霍仙鸣轻哼了一声,并不多答。
房门正好此时被人拉开,鞠掌柜弓着身子的黑色剪影映在屏风上,并不敢进来,只小心翼翼道,“霍公,车马已备好。”
霍仙鸣甩袖离开,行至门处,又顿住了身子,回首道,“苏合香戏弄何询一事我不与你计较,至于那个唐恣他是谁的人,你得有分寸。”
提及唐恣,姬云崖才稍微缓神,他抬眼去看那道青色身影,却只剩下屏风上精雕细琢的玄色天狗和他大眼瞪小眼。
他在空无一人的顶楼又呆了一会儿,看了看手里的茶壶,犹豫了几下,还是拉开壶盖,往自己头上扣了下去。
唐恣站在点云楼门口,满面忧愁的提着一食篮烧鸡果脯。
吃人嘴短,拿人手软,何况孙大人那惊慌失措的小眼神着实让他提起了兴趣。
小县令宿长安郊外天福镇一事居然早已在城中传开,坊间歌女以此谱了两首小曲,一首名为魑魅,一首名为桃源,其调呜然幽谧,妖鬼之气四散,竟让听惯了甜腻小调的百姓趋之若鹜,奉为佳品。
而都大人却仍旧半死不活地躺在驿站里。
那日女子在他房中控烟写下“生”,“死”二字,未等他有什么反应,就听门外一阵清脆的梆子声由远及近,恍若来自虚空之中,雾气中似乎出现了一队人马。
他们有男有女,皆身着百年前的服饰,敷厚重铅粉,高帽广袖,无悲无喜地站着,像一个个规矩的木偶。
而在他们中间,放着一只红顶小轿。
都大人悚然动了动身子,又揉眼看了三遍,那女子对他嫣然一笑,他在确认自己不是老眼昏花之后,双腿一蹬,撅了过去。
再醒来,已身在一处金碧辉煌的宫殿,接他来的女子含笑引其入内,他头脑不甚清明,脚底像踩了棉